胡夤唤来下人,一打听才知道,原来是宣抚使衙门派人下来查点户口。
胡夤很不耐烦,“包点银子,让他们赶紧走人。”
下人赶紧解释,就是因为他们不收银子公事公办,才发出动静。
黄式三也醒了,他闻声走出房间,“还有不收银子的胥吏?”
“回禀黄老爷,现在衙门当差的,全是新人,除了那些一头短发的髡人,还有就是新近投效的定海人,不过投效的定海人,也剪去了头发,乍一,分不清是真髡,还是假髡。不过,不管真髡假髡,都不收钱,说是人民朝廷为人民,不拿群众一针一线。”
“什么真髡假髡,他们是削发明志,不破满清,绝不蓄发。”
黄式三心知,髡人应该就是来自海外的大明老人。他在总兵府所见过的白监国、云宣抚使等人,全是一头短发。
胡夤有些奇怪,“怎么全是新人,以前的胥吏全开了?”
这时老管家关上大门,走回院子,他把话茬接了上去,“听说全在盐仓那儿,新朝廷要在盐仓造兵营,造码头。”
“去干苦力?”黄式三对胥吏向来没有好感,他深知地方上的弊病首先就是胥吏,胥吏欺上瞒下,相互之间结党营私,把持衙门,干尽坏事。
“听说是要学习改造,一边学习,一边干活。”
黄以周这时也起了床,三人也不麻烦厨娘,直接去大街,找了一家茶楼喝下午茶,填肚子。
明军攻下定海之后,组织祭奠辛卯抗清忠臣义士亡灵,尊重儒生学子,对百姓秋毫无犯,虽然极力宣传“驱除鞑虏,恢复中华”,但也不强制人们剪除辫子,恢复汉家衣冠,同时还组织军队帮助百姓打扫街道卫生。免除一切苛捐杂税,鼓励市场贸易,还招募定海本地良善百姓为巡警,维持社会治安。定海城已经恢复了往日热闹的景象,城市面貌也焕然一新。
黄式三稍稍填了一下肚子,这才端起杯子,品了一口茶。他着一队已经剪去辫子,身穿黑色制服的巡警雄赳赳、气昂昂的走过楼下,感慨道:“真有新朝气象!”
“是啊,父亲。”黄以周和父亲谈起了读书心得,“我读了三卷书,才明白古人说,‘读万卷书真不如行万里路’的真谛。天下之大,未知世界太多了,许多东西完全超出我们的想象。”
胡夤对《世界地理》书中那幅全球地图印象特别深刻,“现在来,我们这天朝大国,在世界中只能算是一隅。古人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未免过于夜郎自大。”
黄式三眼睛望着窗外的天空,他从书中所描述的海外世界,联想起道光年间西洋人的坚船利炮,感觉到华夏遇到亘古未见的大变局,心中未免有些惆怅。
“学得文武艺,售与帝王家。”黄式三自嘲的摇摇头。他觉得自己好像一无是处,文不能定国、武不能安邦,只会在故纸堆中进行繁琐的考据、训诂,不通半点实务。本想投向大明,却不知道投过去,自己还能够干些什么。
这时茶楼里邻近一张桌子有人在说,“听说了吗,法兰西人的大兵舰上午过来了,兵舰就停在衜头上。”
“是吗?怪不得这大明轻而易举的拿下定海城,他们一定是有西洋人的帮助!”
“我想也是,洋鬼子这么急着来,说不定他们有什么勾结。”
坐在不远处另外一张桌子上的丁淡听了很不乐意,他立即挺身站起,“两位仁兄,你们是作奸犯科之人吧?”
明军入主定海之后,云澜让丁淡组织一批舆情宣传员,掌握定海城的舆情,宣传大明的政策。丁淡本身就是定海人,又是从事教育工作的学校领导,负责这份工作自然十分得心应手。今天法英美三国使节进城,丁淡专门跑到茶楼蹲点,了解社情。
“你不要凭空污人清白,我们绝对是良民。”
诋毁明军的这两个家伙到丁淡身材高大,说的定海话带着外乡口音,知道可能是明军的人,暗自有些害怕。
“到外国兵舰,就胡说大明与洋人勾结。”丁淡一指他们的下身,“我到你们不是太监,有作奸犯科的器官,定是奸人!!”
那两个家伙丁淡桌上的几个年轻人全都站起,对着自己跃跃欲试的样子,脸色都白了,“你这纯粹是捕风捉影,欲加之罪。”
“你们刚才那番话是不是捕风捉影?!你们散步谣言,诋毁大明,要放到过去,是要被砍头的。”丁淡厉色说道,“大明王师奉天命,讨伐满金鞑子,救我定海百姓与水火,满城百姓谁不承他们的恩德。”
“他们两人是浑人,就是喜欢胡说八道,但确是良善之人,从不作奸犯科。”
茶博士见这边吵吵闹闹,赶紧过来打圆场。
“我大明是仁义之师,自然不会与你们两个浑人计较。”丁淡语气和缓起来,“记住不知道的事情不要随便乱说,莫要见普陀水仙,说是山东大蒜;见骆驼,就说是马驼背。”
就在这时,西边很远的地方,传来“轰隆隆”一声炮响,接着又是一连串的爆炸声。茶楼上的人们顿时有些慌乱,“怎么回事,是洋人打--炮,还是朝廷派兵过来了?”
“大家不要慌,这是晓峰岭开山放炮。我大明在盐仓修筑码头,需要大量石头。”
黄式三把这一切都在眼里,他凝视远处大海的方向,如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