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哩!”赵鹏笑着说:“我的腰疼……”
俩青年刚走开两步,又折转回来,长头发对赵鹏认真地说:“叔哎,那天在河滩,俺俩托你找合同工的那个事——”
“问题……不大吧!”赵鹏说,“我听说要重修围墙,回厂去我再联系确实。”
“不咧!鹏叔!”光葫芦说,“俺俩找下一个赚大钱又不贴本儿的营生了。”
“唔——”赵鹏倒省去了一件麻烦。
“前日下雨后,俺俩到县城去逛,碰见一个高中同学,他给西安一家回回开的烧鸡店铺送活鸡,一个人供不上,叫俺俩一块干。”长头发说,“一次送去七八十只公鸡,能赚三十多块哩!”
“七八毛钱一斤收下,一块钱一斤卖给回回,一斤赚二毛多,二三斤重的一只公鸡,赚五毛。”光葫芦得意地解释账理,“进山收一天,进城送一天,两天一个来回,赚三十多块。”
“好事好事!”赵鹏笑着夸赞说。
“现在嘛!要想法儿挣大钱哩!”长头发沉吟着说,“费力少而挣大钱,才能富得快。可是,鹏叔,咱可不是赵支书那样白吃白拿!”
俩人咂着烟,走进村巷里去了。
赵鹏走回院里,正碰见淑琴送王秀珍出门,他随口客气地说:“再坐坐……”
“我还要联合一户人家哩!”王秀珍说。
“秀珍,甭急走,我还有句话。”淑琴叫。
王秀珍又咚咚咚走过来,站到淑琴跟前,听她说什么忘记了的重要话儿。
“你把前日在麦场上咱俩说的那几句话,当面说给你鹏哥听听!”淑琴一本正经地说。
“啊呀!哈哈哈……”王秀珍听罢,大叫一声,惊慌地奔出院子去了,嘎嘎嘎的笑声一直延续到大门外的村巷里。
赵鹏不知什么话,竟会使天不怕地不怕的王秀珍——绰号王疯子——如此惊慌失措,好奇地问:“淑琴,她说什么话来?笑成这样!”
“好话。”淑琴佯装镇静。
“啥好话?”赵鹏愈加好奇。
“她说……”
“说啥?”
“她说她想跟你睡觉!”
“啊呀!”赵鹏猝不及防,闹了个大红脸,奔到淑琴跟前,在她腰里捅了一拳,莫可奈何地说,“你们这些活宝女人呀……”一场近似疯狂的劳动终于结束了!
红色的脱粒机的排泄口儿里排出最后一抱麦秸秆儿,空转了半分钟之后,轰鸣声停歇了,长头发和光葫芦小伙早已被尘灰和土气迷糊了眉眼,像是从垃圾堆里钻出来的,俊气的模样变得污脏不堪了。他俩早已等待不及,奔河里清洗去了。王秀珍一扑塌躺在新打下来的麦堆上,扯长声音叫唤,使旁人听来也能感觉到极度疲劳之后的舒坦。淑琴正在用扫帚把散溅出去的麦粒扫过来。赵鹏坐在软软的麦秸堆上喘气,看着淑琴,不由地生起气来:“你忙着扫那几颗麦粒做啥?歇一会儿扫它就飞了吗?”
“扫了就毕咧。”淑琴仍然在扫着。
“男人心疼你哩!瓜呆子!”王秀珍躺在麦子上,尽管累得要死,仍然不放过说笑的机会,“我那个死男人,见面总是嫌我把活没干好,干得少……”
淑琴扫完,扔下扫帚,坐在麦堆上,在秀珍耳边说了句什么逗趣话,俩人抱着,笑着,在麦堆上滚作一团了。
从黎明前的三点半钟拉开脱粒机线路上的闸刀,直到现在——夜里十二点钟,由王秀珍临时联合起来的五家农户,所有能拖动麦捆的老人和娃娃全都参战了,壮劳力更不消说了。手脚利索的青壮年,站在机口两边,把麦捆解开,分成小把,连续不断地塞进去。后边的排泄口里吐出脱掉了麦粒的麦秆和糠皮。金黄色的麦粒从旁侧的洞口流出来。
没有人偷懒,完全是自觉自愿的联合,谁家单独一户也无法使用这个机器。从天不明开始,打完一家的麦子,再接上打第二家的麦子,直到赵鹏家的麦子脱粒完毕,整整二十多个小时的紧张劳动,顶强的劳力也招架不住了。
“打完咧?”
赵鹏一抬头,党支书赵生济站在当面,手里掂着一尺长的旱烟袋儿,正以关心的口气说话。赵鹏坐起来,笑笑说:“完咧!总算打完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