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哪,真的不要太聪明。人说:傻人有傻福。那是真的。傻一些比较好。傻一些,让你看不到真相,让你可以一切不知道。多好啊,--无知,也是一种幸福啊!当日陈霸先嗤笑韩子高竟连枕边人真面目也没看清,如今看来,他没有说错,真的,一直以来,我真的没有看清过你。陈茜,若非我今日回到得凑巧,又怎会看得清你?身体与他纠缠着,神思却在飘荡:陈茜啊,为什么要负我?韩阿蛮对你全心全意,一颗心是绝无保留,而你,却诸多隐瞒、诸多欺骗、诸多做作,你叫我,情、何、以、堪?云雨过后,他搂着我,将我圈在他的胸臂之间,仰起头,痴痴凝望他俊美的面容,伸出手,抚过他的薄唇。古语云:唇薄者无情。原来是真的。这般好看的薄唇,却能轻而易举说出那么多的谎言,欺骗我、愚弄我。怒上心头,猛地将他推倒,急切的需索着他,看他在我身下激动、喘息、颠狂,心里在流着泪:陈茜,过了今夜,这个世上,不再有你!一次又一次的要着他,直到他累得不能动弹。看他沉静的睡脸,我将手抵在他的胸口。我知道,只要我掌力一吐,他就永远沉睡了。陈茜,那一日,你曾说过,“阿蛮,若我负了你,死在你手中,绝无怨言,绝不后悔。”如今,你真负了我,死在我手里,也算是应誓吧。运起气,就要拍下去,可是,那一年,他曾说过的话,又飘过我的脑海,“……多年受磨,我早已不相信任何人。再亲的人,我心里仍是暗存戒备,所以我从不和任何人同床共枕,只因我知道,要想杀一个人,枕边人得手的可能性远大于任何人。只有你,能和我夜夜共枕到天明……”他从不与人共枕,只除了我。我下手杀他得逞的机会,自然比任何人都多,而且,是定能成功。--只因他从不对我设防。就像现在,他毫无戒备的就在我身边沉沉睡去……陈茜,如今,你真负了我,死在我手里,你,当真绝无怨言、绝不后悔?那时你甘冒天下之大不韪坚持立我为后,这,可是你真心的表现?立后不成,你在改元之际封我为子爵,可又是你真心的显现?他说,“阿蛮,我爱你。”他说,“阿蛮,我绝不放你离开。--如果只有用死才能留住你,那你就必须死!”他说,“我还是你的茜啊!并不因为我当了皇帝就有所改变!在你面前,没有什么寡人孤家!我只是你的茜而已!”他说,“谁愁两雄并,金貂应让侬。”他说,“溺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他说,“我不想对任何人隐瞒我们的关系,我们相爱,并非错事。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我只是想跟你光明正大成双入对,一生一世,不离不弃。”他说,“我做了皇帝,你,就是我的皇后。你我百年过后,同葬一陵,共享子孙祭祀。”他说,“担当身前事,何计身后名。我只要有你相伴就好,谁管他人怎么说?”他说,“世间繁花万种,我只认定我要的那株莲花。除了他,再没有一朵能入我心。”…………浓烈的情,背叛的脸…………深情的眼眸,低诉的爱语,交缠的身体,刻骨的呵怜……全在我眼前一幕幕浮现,走马灯似变换着。我泪流满面,陈茜,你令我好生为难啊!他的呼吸平衡,嘟喃一声,翻个身,在我怀里寻了个舒适的位置,继续酣眠。平时最是惊醒的人,现在变成只要有我在枕畔,便放胆沉睡,直至我将他唤醒。突然间,我全明白了:他机心深沉,狠毒奸诈固然是真的,而对我的情也的确不假。他只是放不下他的江山、他的野心。果然啊,对你,我终究是狠不下心肠,也下不了手!你啊,又一次赢了!收回掌,紧紧搂住他,我告诉自己:只要明日他醒来,不把那封信拿给我,不要我去行刺陈昌,我便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继续和他在一起。只要他不把信给我,就让侯安都去行刺好了,他依旧是我的陈茜,阿蛮依旧守在他身边。如果,他把信给了我,只说明江山才是他真正最爱,为了江山,他什么都可以不要,什么人都可以利用,那么,我……天明,他自我怀里醒来,不满的嗔怪道,“为什么每次你睡得比我迟,却永远起得比我早?”我笑答,“我舍不得闭上眼,想多看看你。”“哦,原来如此,”那人满意了,“好吧,就批准你以后每天可以多想想我、多看看我。”“是。”拉他起身,“起来了,穿衣吧,一会儿还要上朝呢。”他点头,取过衣物自己穿上。我叹息,看来,你的决定是已经下定。向来是由侍儿服侍穿衣、梳洗的人,今日却是自己动手,你啊,是铁了心要捍护你的如画江山了……“不经意”的,一封信滑落在地上。看着那封意料中出现的信,我苦涩的笑起来:终究,你还是允了侯安都的提议。终究,天下才是你的至爱……要我去行刺陈昌,我武艺高强,胆大心细固然是原因,更重要的,却是我对你的忠心不二吧?!你知道,因为爱你,所以甘愿为你做尽一切事。因为爱你,所以愿为你扫清一切阻碍,排除所有伤害!――利用着我的爱,让我为你做尽一切!――你一定想到了,若我行刺不成,只会把同行之人统统杀光后再自毁以保全你吧!--你啊,真是把我利用得淋漓尽致呢!你曾说过,“阿蛮,别的人背叛我,我可以冷静算计,在他完全没有利用价值的时候再随手除掉,而对你,却完全做不到。一遇到你的事,我就乱了,狂了”。可如今的事实充分证明,连对我,你也可以冷静理智的利用得彻彻底底!那一年,得你真心告白后,我就曾告诉过我自己:我知道自己这回是真的毫无保留的陷进去了。--茜,从此以后,韩阿蛮对你,再无怀疑,再无试探,全心全意,只信你,只爱你!--如果我们的结局终究是曲终人散,你终究还是负了我的话,那也只是我韩阿蛮咎、由、自、取!是的,咎由自取。一切只是我咎由自取罢了。怨不得天,怪不得人。不能怪你设下了天罗地网来对付我,是我自己学艺不精,仍是动心生情,才会一头栽下,深深陷入。所以,即使是我们走到了今天,在饱受你的欺骗隐瞒后的现在,仍然如此。对你,既下不了手,又狠不下心,那么,阿蛮真的只有离开。静静看着眼前我所深爱的男人,默默的,我下了决定:--陈茜,你既已选择了这条路,那,就让韩阿蛮陪着你把它演完吧!落幕那一刻,便是你我曲终人散之际。弯腰拾起信,我奇道,“这是什么?难不成还有人送情信给你?”那人没好气的说,“什么情信,是要我老命的催命函!你自己拆开看看!”拆开信细细阅读,那信的言辞极为不恭,指责陈茜处心积虑谋朝篡位,要求陈茜还皇位于已。阅毕此信,我心里暗暗佩服侯安都,好个侯安都,不知是如何写出这等绝妙文章。面上却是一片勃然之色,“这陈昌,都写了些什么?好大胆子!茜,你打算怎么处置他?”他淡淡一笑,“等会儿上朝时,我便把这信念给百官听听,让他们来决定。”“什么话?”我说,“朝中只怕会有人拥立这陈昌。他毕竟是你叔父的亲子。照理,这皇位原是他的。我就怕朝中那些老古板会要求你还位于他。”“还位于他?阿蛮,说真的,我倒真的愿意还位于他,然后和你一起归隐。只是,人无伤虎意,虎却欲啮人。怕就怕我将大权交还后,他却要赶尽杀绝,绝不放过。那时,手中无权又无兵的我们,如何斗他得过?”为什么,还在说谎?弑了叔父,夺了帝位的你,在北人以亲弟之命要胁你时,仍能当亲弟已死,只顾着你的大位,如此一个你,又怎会甘心还位于陈昌?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在骗我!看着手中的信,我微微笑了:我的万岁,我的皇上,你既要这天下,就让韩阿蛮再为你扫清一次阻碍吧!就让韩阿蛮再为你尽最后一次力吧!还说什么要携我归隐呢!皇上,出巧计让阿蛮这笨人为你弑叔父的你,又在设奇谋要阿蛮为你屠宰兄弟了。--一门心思只装着天下,这样的你,哪来什么归隐之心?!--只是当时,许诺归隐的那一刻,可曾有过真心真意?你啊,一直都是在骗我!我恍然大悟:原来,最终欺骗一个人的,是那人自己。我骗我自己,以为这男人心里只有浓情厚爱,故意忽略了他的野心、他的狠辣。阿蛮,你真的很笨,一直一直都在骗着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