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也怪,这二少爷一表人才,家里又有背景,却什么妙龄女子也看不上,单单喜欢上了一个三十多岁,名为李姒的半老徐娘。这李姒虽说人到中年,却着实有些勾引男子的本事,尤其是涉世未深的纯情少年,最是逃不过她的手心,这张二少爷,便是她的裙下之臣。他二人瞒着众人私下往来,已经到了如胶似漆的地步。李姒已有原配,只许了张二少爷做个侧室,然张二少爷也是欢天喜地,只等着她来提亲下聘。可这李姒的原配是个善妒之人,拒不同意妻子纳小,李姒也是有些惧内,故而这提亲之事,便一直搁置着,张二少爷对那李姒的原配自是恨得牙痒痒。可巧一日张二少爷趁着原配不在,去李姒家中与之私会,正是情到浓时,不想那原配竟突然回家,见到二人,顿时怒火中烧,举棍便打,张二少爷本对此人恨之入骨,又见他此时撒泼,便也顾不得其他,随手抄了东西砍上去,却是一把菜刀,那原配因有些旧伤在身,行动不便,没两下便血溅当场,一命呜呼了。张二少爷这才发现自己竟杀了人,和李姒二人慌忙将尸首埋了。只是这事却如何也瞒不过人,没过几日,便有人发现李姒的原配似是失踪了,报了官。这案子便是由京兆尹陆成处理。此事倒也不难查,陆成断案多年,只看那李姒的举止,便猜出必与她有关,又知道她有个小相好,便猜个七七八八了。只是往下一查,竟然发现那个小相好,居然便是张二少爷。陆成是二公主的近臣,也自然知道这张二少爷是什么人。这便难为了他,这事儿不便向二公主请示,她身为公主,纵有偏私之心,自也不能明示让自己徇私枉法,但这张二少爷是公子张氏的亲弟弟,公主如此宠爱张氏,自然不会由着他弟弟去死。陆成琢磨着,他先想方设法帮张二少爷平息了此事,事后再略向二公主透透风,即便他不对二公主说,那张氏也必然会领情,枕头风一吹,自然少不了自己的好处。他细看案宗,竟真让他找到了解决之法。原来那被杀的原配竟是前几日郜兰公主被劫一案中那个被人犯砍伤的厨子,名叫张二的。话说这个张二也真是命惨,旧伤还没好利落,便又被人刀砍,这回竟是直接砍死了。这都是姓张,都是行二,他却没人家张二少爷命好,没有个硬后台为他做主,死了也得不了伸冤。陆成见此,心生一计。何不浑水摸鱼,就说是这张二是因那次砍伤以致丧命呢?只是他早时因邀功心切,派了大批衙役捉拿那刺客,早好几日便将他捉住,并结了案,上报了刑部,那条陈上写得明明白白,被砍伤之白鹤楼张二,为右臂受伤。这报上去的条陈是如何也不能去更改的。此案也不能直断是那洛飞砍死了张二。思前想后,似乎也只有一个办法。先将这张二一案暂缓处理,好在此刻尚未有更多的人知道张二已经死了,只当他是失踪。那洛飞因为行刺皇嗣,已被判了死罪,只等圣裁一下,秋后问斩。到时候再办理张二一案,就说是因那次被砍,伤重不治而死,没人会在乎一个已死的死刑犯是不是还有人命在身。即便是有人起疑张二之死是否为洛飞所为,但张二已死,洛飞已死,终究是死无对证。至于那原来所报的右臂受伤的条陈,大不了办他一个条陈不详之罪,总不会有人想到那张二之死另有凶手的。没多久刑部来提人,他因有着这些个盘算,生怕中间出个什么差错,便说什么也不肯交人,只说是二公主之意,他是算好了刑部之人不敢去二公主处询问。只是没想到刑部之人却是怀疑他找人冒名顶替罪犯,去了监牢查看,见果真是洛飞,才放心走了。尽管刑部的人只是辨认犯人,但陆成明白,洛飞一日不死,这事便一日不能完结。可在圣裁判定死罪之前,他也不敢对洛飞下杀手,为恐刑部再来人,事情生变,他便命人将洛飞打了个半死,至少在皇帝朱批死刑之前他说不了话,一旦坐实了死罪,那他即便是死在牢里也没人说些什么了。只是不想,这郜兰公主和赦月公主会突然来他衙门要人。他算了刑部,算了二公主的态度,算了洛飞,算了圣裁的时间,算了与此案有牵连的所有人,却独独算漏了这两位。只因为她们二人是出了名的甩手掌柜。赦月公主将刑部全权交给了她姑姑刑部尚书周萍,自己四处逍遥享乐,从不过问政事;而郜兰公主明上虽已亲理政事,却也是有一搭无一搭,看这样子怕不是她那个驸马帮她理事。况且她曾遭洛飞劫持,最恨不得洛飞早死的人就应该是她才对。如何也想不到她会来给他翻案。这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却不知来意如何。陆成是做贼心虚,虽然初兰对他说明了缘故,但他却觉得这未必是事实,莫不是她知道了其中的隐情?这皇嗣权势争斗,一颗小小的石子便能激起大的波澜,这事他是懂的。若是事情败露了,三公主、四公主有心联手以此事打击二公主,倒也不是没有可能。只是不管怎样,他陆成徇私枉法之罪,怕都是都逃不掉的。眼下,他只有两条路,要么坐以待毙,要么主动出击。初兰从中厅出来,径直回了冬暖阁,刚刚被父王叫去说了这么许久,也不知道洛飞那边的伤情如何。待她到了冬暖阁,张医官仍在给洛飞处理伤口,只见洛飞仍是昏迷着,却也已经有了些人模样。“如何?还有救吗?”初兰问道。张医官摇摇头,道:“说不好。”“什么意思?”初兰皱眉道。张医官道:“启禀公主。一般人受如此重伤,怕早就没命了,可此人却硬是撑到了现在,这今后也只看他还能不能继续撑下去了。他这外伤即便是处理好了,只怕过两日还会发毒热。若是挺过去了,也便能慢慢好转,否则仍是性命难保。”初兰看着床上躺着的洛飞,不由得叹了口气,道:“你尽力吧。只看他的造化了。”起初初兰还在一旁看着张医官为洛飞诊伤,只是当看到有两处溃烂的伤口竟然是直接将烂肉剜去时,实在是不忍看下去,便出了屋。也不回去,只在屋外廊子上坐着。也不知过了多久,张医官走了出来,道:“公主,外伤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初兰从敞开的门向里望了望,道:“辛苦你了,先回吧,今后几天还得小心照看着。”张医官躬身退下。待到张医官走远,初兰吩咐身边的丫头:“让凌侍卫长到云霄阁见我。”※※※※※※※※※※※※※※※※※※※※※※※※※※※※云霄阁。初兰站在窗边思量着什么,凌天站在她身后,不作声。许久,初兰转过身道:“你去查一查这个洛飞到底是什么人,有没有什么仇家。另外暗中留意一下陆成这几日有什么动作没有。”“是。”“这事只有你我知道,莫让他人知道了,父王也不能知道。”初兰道。“是。”凌天得令退下。初兰本想让凌天去仔细查一查陆成的,她觉得陆成才是关键。但转念一想,不管如何,陆成毕竟是二姐的近臣。若是让二姐知道自己暗中查他,定有她好受的,所以也只让凌天留意他有没有什么举动便罢了,为了这事得罪了二姐倒是小事变大事了。至于让凌天去查洛飞,她是想会不会是洛飞得罪了什么人,才有人故意买通陆成,将他打成这样。这种监牢中见不得光的暗中交易,她也略知一二。若真是这样,倒也是好说,人已经被打了,该出的气都出了,也便罢了。可这洛飞明明已经是判了死刑的人了,若没有她突然插了这么一脚进来,他必死无疑。又何必多此一举呢?真是什么天大的仇恨,非得在他死前好好折磨折磨他?初兰虽然不欲深究其中的隐情。但若想救下洛飞,有些事儿却又不得不弄清楚。凌天得了初兰的吩咐出了云霄阁,却正遇远处林景皓迎面而来。二人虽相对而行,却似乎看不见对方一般,直至近到面对面时,才终交汇了目光,却也不正视。凌天站住,躬身给林景皓请安。林景皓目不斜视,没有理会凌天,径直从他身边走过。待走出了一段距离,放慢了脚步,回头望着凌天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微蹙眉,转身往云霄阁走去,一进屋便见初兰依在窗边兀自出神。“公主。”林景皓轻声道。初兰回头,见是林景皓,未等他继续说下去,便道:“你若是有什么想问的,去问父王吧,该说的我都跟他说了。”初兰知道,好端端突然抬回来一个身受重伤的犯人,他不可能不奇怪。“才已经听父王说了。”林景皓道。初兰哂笑,她对此不感到奇怪,林景皓每日从吏部回来,都会先去父王那里,他们聊些什么她不感兴趣,想来无非是一些朝事公务。今日之事,父王定然会和他说了,这倒也好,不用来烦她了,只是父王难免会让他来劝诫她。初兰道:“你和父王倒是亲近。你或是又奉了父王的命来劝我的?”林景皓没有回答初兰的话,反而笑道:“公主吃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