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兰并不理他,只管往里闯。众侍卫见状,将初兰团团围住,领头的侍卫道:“请三公主留步。”初兰冷笑道:“怎么?想跟本宫动武?”那侍卫忙跪地,道:“小人不敢。”正此时,从院内走出一人,高声呵道:“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对三公主不敬,仔细二公主扒了你们的皮!”众侍卫均后退几步,却仍是不走远,初兰抬眼一看,走来之人正是尚辰公主府的管家。管家走近,欠了个身道:“给三公主请安。”初兰斜睨她,道:“你也来作死!?”“小人不敢!”管家道,“只是二公主有吩咐,今日谁都不见。况三公主仍在禁足之中,如此怕是不妥吧。”初兰瞪她一眼,直往里走。那管家也不追不拦,躬身在后,高声道:“李大人被贬,限期三日离京。今日是最后一日,公主也不去送送?”初兰站住,拳头攥得咯咯直响,身子因愤怒而颤抖着。她转过身,看着那管家一副恭敬地样子垂首而立,面上却明显地挂着得意的笑容。初兰颤巍巍地回头,往那深院中望了一眼,恍惚间,似是望到了昭辰志得意满的不屑。良久,终是松了紧握的拳头,撇下众人出了尚辰公主府。初兰离了尚辰公主府,快马赶至李府,只见大门紧闭,一把大大的铜锁挂在门上。不带迟疑,拉了缰绳,往城外飞奔而去。一路绝尘,出了京城往南十里,赶至且留亭,猛的勒了缰绳,那马前蹄高抬,一声长嘶,停下了。初兰下马,只见亭中除了一书生打扮之人再无他人了。“且留亭”,取暂且留步之意,但凡送别亲友者,只送到这里,便与远行之人话别止步了,再往南亦出了京城地界。亭中之人看清了来者,一惊,从亭中走出,躬身道:“臣,沈无涯,参见公主。”初兰望着远处发呆,她,终是来晚了。沈无涯仍旧躬身,道:“公主,李大人已经走了。”她没有回话,只向前两步,望着一直向南的大路,闭了眼,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她败了,败得一沓涂地。尽管她从没想过与谁去争,与谁去斗,但此刻,却实实在在地感到了自己是一个失败者。不是败给了二姐,而是败给了她自己。她曾经以为,只要自己与世无争,小心翼翼,得保一份平静便足够了。如今她明白,自己是大错特错了,她忘了她的身份,忽视了她的责任,她是公主,她这生注定不能只为自己而活,她肩负了太多人的命运,太多人的荣辱。而她,居然还奢求全身而退,得保安宁。初兰笑了,含着眼泪的笑,笑自己的渺小,笑自己的软弱,笑自己的无知。“公主……”沈无涯向前一步,道,“这是李大人临走前托微臣转交公主的。”初兰转过头,只见沈无涯双手捧着一本书。沈无涯道:“李大人说,这书中所写,为她几十年来所学所感,请公主留在身边,无事时展开读上一读,也算是她这个老师尽了最后的心意了。”初兰只将书接过,揣进怀里,一句话也没说上了马,扬鞭回城。沈无涯躬身目送公主远去。这位郜兰公主便是保举他进翰林院之人,然这却是他第一次正面见到她。他以前从各种渠道听说过她的为人处事,心中亦有了个形象。然今日相见,却并没有让心中那个形象清晰起来,反而愈加模糊了。※※※※※※※※※※※※※※※※※※※※※※※※※※※※戌时,醉仙楼早已打烊,然二楼上房中仍有位客人迟迟不走。因是熟客,且往日出手阔绰,掌柜的却也不敢哄人。“去看看。”这已是掌柜的数不清多少次吩咐小二了。跑堂的小二不耐烦地扁了扁嘴,往日的这个时候他早就找周公去了,今天这位客官也不知是怎么了,从上午一直坐到现在,什么菜也没点,只要了好几回的酒。看样子怕不是追求哪家的少爷让人家给拒绝了吧。人不都说这天下只有情字最伤人吗?看她一个年纪轻轻的姑娘,衣着不俗,定是大户人家的小姐,除了情伤,怕也没什么可忧愁的了。小二上了楼,欲探身透过门缝往里瞧,房门却忽然嘭的一声打开,正正撞在了他的头上。妈的,真倒霉,小二心里骂道,脸上却是挂了笑容,点头哈腰道:“吃好了,客官。”初兰没回话,晃晃悠悠地就往楼下走,小二连忙上前搀扶,领着初兰下了楼。初兰晃到门口,身子一歪,靠在门上,从身上摸钱,摸了半天,却是一无所获。她上午出来得紧,哪里就带了钱了,自然是摸不到。这情况小二见多了,一看便知是没钱付账,不过既然是常客,也没那么多讲究,只道:“姑娘若是没带钱,就下次再给吧。”初兰抬手在空中乱挥了两下,咕哝道:“哪有吃饭不给钱的道理……没这个理……没这个理……”小二一听,呵,还有这样儿的主儿,不要钱还不行了。初兰仍在身上摸索了两下,实在是摸不到,抬手取下头上的一枚金簪递给小二,道:“给……给这个……”小二一见,忙道:“这可使不得,姑娘这酒钱才几十文,这簪子可贵重了。”初兰见小二不收,又从手上取了戒指下来,道:“不够?不够还有这个……还有……还有……”说着又要取身上的饰物。小二见这姑娘醉得不行,忙叫掌柜的道:“掌柜的,您来瞧瞧。”掌柜的闻声连忙过来,小二把事情和他说了,掌柜的也犯愁。这不收吧,这姑娘怕还是真不走了,若是收了吧,等人家明日清醒了,还不说是他们趁火打劫吗?嗨,算了、算了,这酒钱就不要了。掌柜的道:“姑娘,今日这顿酒,就算是小人请您的。当是多谢您往日的光顾。”初兰歪着脑袋,瞪了瞪眼睛,点头道:“掌柜的,你是好人……是好人……来,这个给……本宫打赏你的……”说着将金簪和戒指往掌柜的身上一扔,跌跌撞撞地出了门。小二挠头道:“掌柜的,她刚刚说什么……本宫?”掌柜的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饰物,皱眉暗道,怕不是遇到贵人了吧。初兰离了醉仙楼,天已然全黑。她从未晚上一个人在大街上走过。这会儿黑灯瞎火,她又醉意正浓,眼前模模糊糊,哪条道看上去都差不多。只是她现在借着酒劲儿,倒也不觉得害怕,只凭着感觉往家走。行至一个岔路口,初兰只看了看眼前的几个巷子,便随便选了一个。只是刚往里一拐,却和一个急匆匆往出走的人撞了个满怀。初兰本就脚步不稳,被这猛然一撞,向后连退几步,栽在了地上。她想要爬起来,只是手脚也不听使唤,身子倒像是有千斤重一般,爬了半天仍是瘫坐在地上。“怎么是你!?”一个声音从初兰头上响起。初兰循声抬头望去,只见有个人站在自己身边,却看不清样貌。那人发现了初兰的异样,蹲下身子,有些惊异地问道:“你喝醉了?”初兰探身,把脸凑到那人跟前,歪着头仔细地打量,眼熟,见过?努力在脑中回忆这张脸。愣了半晌,恍然大悟地笑道:“啊……我知道了……我认识你了。”洛飞皱眉,他如何也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这个地点见到眼前之人,尤其她还是这副模样。“你……”洛飞才要开口,却猛然被初兰捂了嘴,但见她一根手指放在唇边,神秘兮兮地道:“嘘……莫要出声。”说着四下小心张望。洛飞见她这样子,像是再躲什么人,只是她堂堂公主,有什么可躲的,正纳闷儿,只听初兰似真似醉地轻声道:“别让人发现你,小心被抓了。”洛飞闻言一愣,不想她竟是为他,开口道:“你不希望我被抓?我从你那儿逃走,可是连累你了。”听了这话,初兰忽然咯咯笑了起来,用力地摇头道:“不定谁连累谁呢。”洛飞不懂她这话中之意,只当她是醉话。初兰却往他跟前一凑,抓了他胸口的衣服,抬眼望着他,道:“你跑得好……跑得好……若不跑了,怕也得被我害了!”两人的脸离得很近,洛飞望着初兰,她嘴上挂着笑容,然那眸中却分明写满了苦涩。初兰又忽然把头一沉,耷拉着脑袋,似是自言自语的说道:“我连我的老师都给害了,又如何能帮得了你呢……”她身子不稳,摇摇晃晃的,终是用头顶上了洛飞的胸口,似是终于为自己找到了一个好的依靠,她索性往那怀里一扎,整个人压了上去。洛飞未料到初兰会有这个举动,一个不防备竟是被初兰扑到在地。洛飞躺在地上,初兰伏在他的胸口,昏暗的小巷,此情此景着实有些暧昧。初兰没有起来的意思,嘴中含含糊糊说着醉话。洛飞也只这么躺着,两只手不知该放在哪里才好。是时,一个声音从巷口传来,打破了这静谧。“你们二位抱够了没有?”洛飞闻声,随手将初兰一推一拽,翻身站起,初兰顺势靠在了他的怀里。洛飞警觉地往巷口望去,幽幽的月光下站着一个黑影,是一个蒙着面的黑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