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郡王蹙眉无言,初兰却是一时间想起无数往事,悲从心生,噗通一声跪在德郡王面前。德郡王忙拉了初兰急道:“做什么,赶紧起来,地上凉得紧,你不疼惜自己的身子,还不顾你腹中骨肉吗?”初兰低垂着头呜咽道:“如何能不疼呢,这世上哪有不疼爱子女的父母?我疼我的孩子,也知母皇和父王必是时时处处疼着我的……只是……只是兰儿不知道……怎么每每这疼爱都要生生夺了我的心爱之人……先是墨云,后是景皓,如今又是凌天,怎么每每这疼爱都似是要了女儿的命去……女儿盼着母皇父王的疼爱,可又真是怕了……你们只怕女儿被别人害了,可知如此却让女儿比死还难受……难道父王真愿看着女儿像那墨海燕一般香消玉殒,郁郁而终吗?”德郡王心中一颤,闻得初兰只连这么多年从未提起的林景皓也说了出来,便知她果真是情倒痛处,字字肺腑了,言语中的彻骨之痛直让他心里也跟被刀子割肉似地难受。又因见女儿为了一个情字竟开口生死闭口殒命的,更让他无奈愁苦,一时百感交集,只疼惜地轻抚着跪在自己脚边的初兰,只觉自己真真是无能为力了,终是浅叹一声,道:“行了……父王不逼你了,你爱怎么处置怎么处置吧……只要你心里有数,念着咱们这些站在你身后指着你过活的这些个人,其他的……全由你吧……”初兰从德郡王屋里抹着眼泪出来已到了晚饭时候,可她哪里吃的下去,只打发走了下人,直接去了天锦苑。然本就满心忐忑的她到底还是扑了空,凌天仍没回来,初兰不免心凉,颓然地坐在桌边,双手埋了脸,静静地坐了好久之后,她忽地起身,她想若是他有什么瞒着她的事,必会在他的物品中寻得什么才对。当日他从侍卫们的院子里搬来天锦苑,把所有的东西都般了来也只两个大箱子,不过是些衣物。她只说身份不同,又令人给他裁了许多新衣,是以那两个大箱子仍旧摆在角落里从没打开过。这箱子两个箱子并没有上锁,似是没什么不可让人看得。这反让初兰更加安心,她微微弯腰,将箱子打开,心念着:我只是看看,只是为了证实凌天的清白,什么都不会有的。箱子里果真只是些旧衣服,都叠得整整齐齐,还有几个木盒,打开来看都是些随处可得的疗伤药,没什么稀罕。只当她越来越安心之际,却是在所有衣服的下面发了一套全黑色的衣裳。初兰心里一揪,把衣裳用力扯了出来,抖开一开却真是一件夜行衣。初兰一下子想起了洛飞的话,才安了的心又猛悬了起来。“没什么紧要……没什么……”初兰无意识地低喃着,心道他原来做侍卫之时也常被她吩咐暗中做事,这夜行衣却不算什么罕物,别的侍卫也该是有的……初兰越想越觉得合情合理,一件衣裳说明不了什么。初兰深呼了一口气,静下心来,只见叠得整整齐齐的衣物只被自己刚刚那么一扯弄乱了,只怕凌天见了生了什么误会。紧忙把衣服全拿了出来,准备一件件亲手叠了重新放好。只这么一拿,却有什么夹在衣服里的东西叮地一声落在地上。初兰歪头一看,却是一块玉佩,便赶紧把衣裳放在床上,托着肚子小心翼翼地蹲下捡了起来,仔细翻看了一遍,确认没有摔坏,才是舒了口气。只是看了又觉得有些纳闷儿,在他印象里凌天从来不带这些东西,怎么有块玉佩在箱子里?更让她奇怪的是,这玉石廉价得很,在她眼中只和普通光滑些的石头无异,然与之镶嵌的金饰却是极不搭调的好成色,只连穗子都含了稀有的金银丝线。初兰好奇得很,然看床上一叠散着的衣物,怕凌天随时回来,便先把所有衣服都原封不动的叠好放了回去,才又是拿了那块玉佩翻过来调过去的看了看,忽然觉得这东西怎么有些眼熟,好似在哪儿见过,却如何也想不起来了。初兰想得出神,未察门外脚步声愈近,直到两下敲门声,才把她惊醒。她做贼似地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不知该把这东西藏哪儿才好,却闻得门外传来了顾卿尧的声音:“初兰?是我,卿尧。”初兰一松,随手把玉佩放在桌子上起身去开了门。顾卿尧端着饭菜站在门口,下意识地向屋中看了看,方低声道:“才你没去吃饭,我给你送来了。”初兰紧忙把他让进屋里,边走便道:“怎么你自己端来了,打发下人过来就好。”顾卿尧露了些尴尬之色,只道:“听下人说你晚饭都没吃,只怕你饿坏了身子。”他虽知凌天未在院中,可仍觉自己不便来他这儿,只又担心初兰饿着,踌躇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叫人备了饭食,亲自端了过来。初兰道:“难为你想着,我不饿。”顾卿尧忧心地道:“怎么了?我听说适才父王叫你过去说话……可是训斥你了?”初兰无奈地点了点头。顾卿尧不知是何事,只劝慰道:“父王说了什么也都是为了你好,可能有时候话说重些,你只理解他为人父母的心情便是了……”“我知道……我知道父王是为了心疼我……只是……唉……”初兰叹了口气,没再说下去,见顾卿尧愈发忧心的神情,便又勉强挤出个笑容,反过去安慰道,“放心,我没事儿,只是刚才没出息地哭红了眼圈儿,不想被下人看了去,才躲起来待会儿……”“嗯……”顾卿尧应了一声,心里却是委屈地小声嘀咕:那做什么不去我屋里躲着呢……或是看出了顾卿尧的心思,初兰忙岔开话题,道:“才不觉什么,这儿闻了饭香,到还真是饿了。”说着便就自拿了碗筷,吃了两口菜。顾卿尧见初兰吃了饭方稍觉安心,又帮她盛了碗汤。忽的,桌边的一个小物件却是吸引了他的目光,他定睛一看,咦了一声,惊道:“这玉佩……怎么在你这儿啊?!”初兰一愣,下意识地脱口道:“这玉佩你认得?”顾卿尧将那玉佩拿在手里,直言道:“我姐姐的东西我怎能不认得!”顾卿尧拿着玉佩翻来覆去的看了看,只似自言自语地道:“这东西怎么在你这儿?或是她出征之前来咱们这儿落下的?不会啊……这是她的宝贝,这么多年一直贴身带着日日不离……怎么可能弄丢了……”说着抬头好奇地问道,“你怎么得来的?”初兰惊若五雷轰顶,哪里还顾得回答,只连声问道:“你可是看仔细了?这果真是你姐姐的东西?你可是认错了吧,这不过是个普通的石头而已,哪能是她的?!或是物有相似……”顾卿尧却是一笑,道:“就是因为如此我才认得啊。你也看见了,这玉石哪里算是好东西了,偏生她稀罕得很,你看这金饰和穗子,可是请我们宫中最好的师傅做的。”初兰这会儿只觉脑袋里嗡嗡作响,什么主意都没了。顾卿婵的东西如何会藏在凌天的贴身衣物里?早已被自己淡忘了的一些往166、事,这会儿猛地跳进了脑子里。若仔细回想,在顾卿婵和凌天少有的几次接触中,似是一直存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顾卿尧道:“她不见了这东西必要急死了,好在掉在咱们府里,我先给她收着吧。”说着便要揣进自己怀里。初兰见状不假思索地一把抢了过来。顾卿尧一惊,再看初兰,方看得她一脸惨白之色,不禁疑道:“怎么了?”初兰只喃喃道:“没……没事儿……”顾卿尧猜不透初兰因何而惊,因见她着紧这玉佩,便觉得必和此物有关,一时心里也生了忐忑,只怕这其中有何牵碍,或是姐姐和初兰之间生了什么冲突,甚或关系到天启与大颜的局势,便小心地探问道:“是不是发生什么事儿了?”“真的没事,你先回吧。”初兰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尽可能平静地道,然攥着玉佩的手却仍因不自觉的用力而颤抖着。顾卿尧这下断定必是有事了,而且必与这玉佩有关,便就极温柔地握了初兰的手,大着胆子地探问道:“到底是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大事儿?是……和姐姐有关吗?”初兰突然声色俱厉的喝道:“让你回去你就回去!问这么多做什么!”顾卿尧吓得一哆嗦,缩回了手又惊又怕地望着初兰,瞬时之后又生了委屈,垂了眸子,眼泪围着眼眶打转,咬了咬嘴唇,含糊的嗯了一声起身便走。见了顾卿尧一副受了欺负的委屈模样,初兰才是意识到自己适才无意识地迁怒,忙一把抓了他的手,沉默了片刻,低声道:“对不起……”顾卿尧只觉委屈得很,别着脸使性道:“是我多事。”初兰无声地一叹,哄道:“我才火气大了,对不住……我这两日是有些烦心事……和你无关,也和……姐姐无关……都是朝中公务,你放心吧……”顾卿尧知道初兰是在哄他,可听得她言语中尽显疲态,只觉心疼,反过来又恨自己不该使这小性子。心想她身怀六甲,日夜操劳,心里存些火气也是正常。自己非但不能给她疏解安慰,却连让她吼两句发泄发泄也做不到,尽顾着自己委屈使性子,实在不是个好相公。也难怪她在父王那儿受了委屈不去他那儿舒心,反来找凌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