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你喜欢吃什么?”“啊……”初兰打了个哈欠,翻了个身,将头在璞玉腿上蹭了蹭,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嘀咕着,“什么都好……我不喜欢辣的……还是甜的吧。”“好,那我天天给你做。”“那敢情好……”初兰的声音越来越小,似是逐渐变成了梦呓,“那咱们明天就走,不在京城了……去南黎……去云洲……去……世外桃源……”“好……”初兰听不清璞玉在说什么,睡去了。德郡王觉得事情似乎严重了,不是因为皇上为沈无涯之事而迁怒吏部,而是因为初兰去了瑶台,而且据说在那儿待了一天。那瑶台是什么地方他清楚得很,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一向温顺听话、循规蹈矩的女儿居然也会去那种风月场。他觉得有必要好好和初兰谈谈,她不是不懂分寸的人,或是因近日受挫,才会去那瑶台解闷散心,只是这风月场是陷人心,夺人志的地方。多少人一进去,就再没出来过。快到书房,德郡王又有些犹豫,不知该如何开口,他太了解自己的女儿了,她什么都好,只有一点,缺乏自信。人一旦没有了自信,什么大志,什么宏图都是白谈。初兰的安于现状,不思进取,归根究底都是没有自信的缘故。只是,这自信却不是别人能给的,这话说得轻不得,重不得。德郡王一边思量,一边往书房走,才拐过弯,却看林景皓走进了书房。看来他比自己抢先了一步。书房。初兰坐在桌前闭目养神,桌上摆着一些公文,但她完全没心思看。从瑶台回到公主府,她一直坐在这儿。她觉得自己应该加倍努力上进,只是当这些公文摆在眼前之时,又难免有些心浮气躁。是时有人敲门。“进来。”初兰有气无力地答道。只见进屋之人正是林景皓。他今日在母皇面前维护自己时,她心中也不无感动,虽说并不愿领他这个情,但对他的内疚也一直在心里,可是不论是让她对他说感谢的话,还是道歉的话,她终是说不出口。“听父王说,公主回府后一直把自己关在书房。”林景皓先开了口。“本宫只是想看些公文。”初兰答道。她不想让林景皓觉得她是因为今日之事而心情糟糕。林景皓点点头,初兰也不出声,两人就这么沉默相对,气氛有些凝重。终是林景皓打破了这份寂静,开口道:“关于沈无涯之事……”“你赢了!”初兰不等林景皓把话说完,便冲口而出。林景皓一怔。初兰接着道:“你过来就是想说这个对吧,来看我的笑话。关于沈无涯的事,现在证明你当时的看法是正确的,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是我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偏偏就要升那个沈无涯,到头来证明你对了,我错了!我看错人了!你就是这个意思,对吧!”该死,初兰在心中咒骂着自己,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说出这么一大堆话,她应该跟他道歉的,她也是想道歉的,可不知为什么,话到嘴边竟变成了这些混话,这才真真是狗咬吕洞宾。初兰把头别过去,不看林景皓的目光,她不知道林景皓此刻会怎样想她,会认为她是一个混不讲理,胡搅蛮缠的女人吧。她不知道为什么,她本来脾气很好的,这个大家都是知道的,对父亲尊敬,对姐妹相亲,对大臣们有礼,即便是对下人也很少发脾气,重话都是很少说。可不知怎的,一面对林景皓,她就像是控制不住自己似的,总会莫名奇妙地想要冲他发脾气。是他这个人真的很讨厌,很烦人吗?却也不是,她心里并不真的讨厌他,厌烦他。她不知自己这是怎么了,她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这样过。“臣来并不是这个意思,而且,公主没有错,公主也没有看错人。”林景皓道。初兰抬眼看了一眼林景皓,道:“你这是在讽刺我?”语气中已经少了刚刚的咄咄逼人,多了几分委屈在其中。“臣说的是真心话。沈无涯才学广博,为人刚正,公主没有看错人。”林景皓语意真切地说道,顿了顿,又道,“公主觉得沈无涯参奏户部之事有错吗?”“本宫不知。”初兰答道。“本宫只以为错便是错,对便是对,只是如今看来,竟是本宫错了,这世上本没有对错,只有人多与人少。”林景皓道:“看来,公主还是知道。沈无涯所奏户部的鄙陋,皇上又怎能不知呢?只是这是多年的积习,已成旧例了,一时间无法彻底根除。故而皇上才贬斥了沈无涯。”“那又如何?”初兰道。“那便说明沈无涯没有错,公主也没有错,便说明这世事仍如公主所认为的,是有对错之分的。只是有些时候,世事不单单只有对错。”林景皓道。初兰望着林景皓,却不开口。林景皓接着道:“今日臣在皇上面前自认举荐沈无涯,然圣明如皇上,又怎会不知升迁沈无涯是公主之意呢?可皇上也只是言语中申斥了臣而已,并未责罚臣,更未责怪公主。公主以为是何故?”初兰思及今日南书房的情景。不错,在她要为林景皓澄清之时,母皇没容她开口。这便说明母皇是知道一切的,她认为这是母皇刻意给她留了面子,所以只是申斥了林景皓,这也是让她对林景皓感到内疚的原因之一。林景皓看着初兰的表情,道:“臣知道公主所想,只是臣以为,皇上之意,未必尽如公主所思。皇上未因沈无涯之事而责怪公主,是不愿因为公主没有做错的事而责怪公主。”林景皓看到初兰若有所思,接着说道:“皇上是认可沈无涯,认可公主的。皇上只是免去了沈无涯户部员外郎之职,没有直接贬官,而是发回了吏部。那便是因为皇上信任公主。皇上相信公主是知人善任之人。”“你是说,母皇有意提携沈无涯?”初兰终是听出了林景皓话中之意。“臣不敢妄揣圣意。”林景皓道,说着从袖管里抽出一个奏折,交给初兰,道:“臣刚刚代公主草拟了一份奏折,有关沈无涯的调度,还请公主过目。”初兰拿起桌上的奏折细看,一惊,随之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又想到了什么,似有些不开心地对林景皓道:“你早就想好了对不对?从南书房出来时就想到如何处理了?还是更早?”林景皓有些无奈地叹笑道:“公主亲理政事不到一个月。而臣已为官十载,公主又何必与臣这般计较呢。”林景皓此话说进了初兰心里,她终是意识到,自己似乎真的在和林景皓较劲。林景皓伸手拿了初兰手中的奏折,放在桌上,顺势握住初兰的手,摩挲着,柔声道:“公主别再忧心了,即便公主再聪明,这些事也终不是一朝一夕便能上手的。公主还年轻,有的是机会历练。”初兰望着林景皓似深情,似宠溺的眼神,心,没来由的猛烈跳动起来。林景皓微笑,抬手将初兰额前的一缕青丝拨到耳后,手似是无意地滑过她的脸颊。初兰觉得脸上经他指尖滑过的肌肤有些发烫。她不明白这是怎么了,明明与他早已有过更亲密的关系,此刻,却为了这一点点地肌肤相触而悸动。在她还没弄清自己的心情时,林景皓已捧了她的手,放在他唇边轻吻了一下,道:“早点休息。”初兰迷迷糊糊地点点头。林景皓终恋恋不舍地放下了初兰的手,转身往外走,初兰这时似才有些清醒,想要叫住他,只是却如何也开不了口。直到林景皓出了书房,关上门,初兰仍能感到自己的心在剧烈地跳动着。初兰不知道这心跳意味着什么,只是知道,今夜,怕是又是一个难眠之夜了。德郡王一直在屋外听着,待林景皓从书房出来,自己侧了个身,躲在一旁,望着林景皓走远。看了看书房亮着的光亮,转身回房,看来自己今日可以不必进去了。※※※※※※※※※※※※※※※※※※※※※※※※※※※※次日。林安巷,一普通民宅,院内有二人,一衣着朴素,书生打扮的男子,看样子不过二十多岁。另有一十三、四岁的书童。二人正在收拾行李,看样子似乎在准备搬家,只是行李却也不多,一个大木箱和两个包袱,仅此而已。书生坐在小木凳上整理着书籍,小心翼翼地放进大木箱。书童则将衣服和简单的生活用品放在包袱中,边用力扎紧,边道:“先生,咱们非得这么快收拾行李吗?”书生道:“有备无患嘛,估计圣旨这两天就会到了。”“说不定不用离京呢。”书童道。书生没有答话,仍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是时有人进院,是宫中宣旨官员,二人连忙停了手中动作,跪听。“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沈无涯学高为师,身正典范,经郜兰公主举荐,着升正五品翰林院编修,受旨后即刻上任,钦赐,谢恩!”书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愣在那里。“怎么,沈大人,还不快领旨谢恩?”书生这才回神,忙叩头,高呼:“臣,沈无涯,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