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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2章（第1页）

她去了遥远的国度后，她的影子总会模糊地随处浮现，就好像人的呼吸一样，看不到，却是存在的。她那楚楚哀伤的目光，总是徘徊在他的脑海中，他知道他这一辈子都无法摆除这幽灵似的印象。他也从使者那里打听过刘细君在乌孙的生活，无非是语言不通、水土不服、如坐针毡、度日如年之类。到后来，她将满腔的愁绪化成一曲《黄鹄歌》：&ldo;居常土思兮心内伤，愿为黄鹄兮归故乡。&rdo;诉不尽的思乡幽怨之情。她始终只是一只笼中鸟，虽然到了远方，却永远回不去故乡。

他终于颤抖着打开了那封帛书，却只是另一首歌辞：

月既没兮露欲晞，岁方晏兮无与归。

佳期可以还，微霜沾人衣。

他不明白细君为什么指名要将这首伤感的歌辞寄给他，但眼前渐渐模糊起来，浑身的血液也在迅速地凝固。他竭力抑制着自己的情感，泪水终于还是当着冯嫽的面涔涔滚落。他闭上了双眼，仿佛已经听到细君那颗水晶般透明的心跌碎了一地的声音。

等霍光情绪平静时，冯嫽已经不见了踪迹。刚才的一切，仿佛从来没有发生过。只有手里的一片丝帛，宛然是细君的笔迹，还带着细君的气息，表明冯嫽是真的来过。那气息清清淡淡，若有若无，丝缕不绝，那是种令人迷恋、令人浮想联翩的香气。他痴痴地望着那片丝帛，仿佛感觉到了一丝飘然而逝的余温，其意殷殷，其情绵绵。

冯嫽的来访，像一阵清风吹过湖面，泛起轻轻的微波，荡漾了片刻，随即就平静了。从表面上看，霍光的生活还是老样子，丝毫没有什么改变，依旧每天忙于公务、读书。但他的内心却久久不能平静，好似尘封已久的古琴，一经拨动，便会发出深沉的声响，回想不断，余音绕梁。夜深人静，细君的影子总是重新浮现眼前，甚至在他读书时也来干扰他，使他意乱心烦。

这边李陵、霍光各有心事，他们的好友苏武却辞别了家人，率领副中郎将张胜及随员常惠等人踏上出使匈奴的路程。除了护送之前被大汉扣押的匈奴使者回国外，苏武此行还有两项重要使命，那就是打探到被匈奴人俘虏的匈河将军赵破奴的下落及大汉镇国之宝高帝斩白蛇剑的藏处。

一行百余人出塞北上，径直抵达匈奴王庭。按照匈奴当时的规定，凡是外国便节进入单于大帐，必须拿掉旌节，并在脸上刻字，用墨涂黑。苏武不愿意受此侮辱，宁可不进单于大帐。且鞮侯单于无可奈何，只得亲自出来大帐会见大汉使者。苏武遂送上书信，奉上金帛等礼物。匈奴人重利，且鞮侯见到汉朝赠送的礼物丰厚，很是高兴，遂命人好生款待苏武一行。

苏武正要返回客帐，忽听背后有人叫道：&ldo;苏武君！&rdo;转过头去，却是一名面貌清癯、长髯飘飘的胡人男子。苏武虽然愣了一会儿，还是认出了对方，问道：&ldo;你是卫律？&rdo;一旁通译忙喝道：&ldo;这是我们匈奴的丁灵王，汉使者还不快快行礼。&rdo;

这卫律原是胡人，自小生长在汉朝，与李延年是邻居，一起长大，关系极好。后来李延年当上协律都尉，妹妹李妍更是成为皇帝宠妃，卫律也被李氏兄妹举荐到未央宫中为郎官，与苏武算是同僚，颇为熟识。后来皇帝要派使者到匈奴去，李延年又举荐了卫律，想让他尽快立功。卫律完成使命后返回汉地，凑巧听到李延年、李季兄弟因卷入宫廷纷争被诛杀的消息，他担心受到牵连，随转身逃奔了匈奴。目下极得且鞮侯单于宠幸，被封为丁灵王。

卫律笑道：&ldo;我与苏武君是故人，礼仪那一套就免除了吧。&rdo;苏武脸色登时沉了下来，行了一礼，冷冷道：&ldo;故人不敢当，丁灵王有礼。&rdo;不再多理睬卫律，径自回来客帐，思索要如何打听赵破奴和高帝斩白蛇剑的下落。

副中郎将张胜进来禀报道：&ldo;中郎将君，有客到访。&rdo;引进来的却是一名胡人。苏武道：&ldo;我刚刚见过你，你不是卫律的侍从么？&rdo;那人道：&ldo;臣是汉人，名叫虞常，是当年跟随丁灵王出使匈奴的从人。&rdo;

苏武当即拍案而起，道：&ldo;既然你跟卫律一样投降了匈奴，我们也没有什么好说的，这就请吧。&rdo;张胜道：&ldo;中郎将君，虞常当年只是被卫律胁从，才被迫投降了匈奴。他今日来，是想……&rdo;苏武决然打断了他，喝道：&ldo;快些引他出去。我不跟这些投降匈奴的人说话。&rdo;

张胜见苏武意志坚决，只好领着虞常出去。他与虞常是旧日相识，很是过意不去，赔礼道：&ldo;抱歉，我也料不到中郎将君的性子会如此固执。&rdo;

虞常见左右无人，压低声音道：&ldo;我请张君带我来见中郎将君，原本是有大事相商。现在看来，中郎将君为人肃穆庄重，怕是大事难成。&rdo;叹息不止。

张胜名利之心极重，此次也是主动应募出使，一听到&ldo;大事&rdo;二字，登时怦然心动，忙引着虞常来到自己居住的客帐，恳切地道：&ldo;我虽然只是副使，但一样代表大汉朝廷，虞君跟我说也是一样的。&rdo;虞常迟疑道：&ldo;这个……&rdo;张胜道：&ldo;你我相识多年，难道你还信不过我么？&rdo;

虞常便说了实话，道：&ldo;我虽然是卫律随从，但他当年投降匈奴，我并不赞成。只是使者降胡，我若独自逃回大汉，按汉家律法也要处死，遂只好暂时栖身在胡地，寻找机会。若是我能为大汉立下一件大功劳，自然就能抵消我之前的降胡罪名。&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