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话少叙,如今且说荷花生了儿子,头一件大事便是给孩子取名字。荷花让四奶奶拿主意,四奶奶得了重孙子,一心要想个绝佳的好名字,一时间也是拿不定主意。周夫子费尽心思琢磨了十几个拿来给四奶奶挑。荷花坐一边儿听着:皓轩、博宇、晟睿……每一个都文邹邹的似是寓意深远,只好听是好听,她却是一个也听不懂。她歪头去扯长生,问他中意哪个,长生却连听都没听,只抱着儿子坐在角落里,不错眼珠儿地盯着他睡觉。荷花爹奚落周夫子,说一个乡下小子,要那么花哨的名字做什么,只叫个结实点儿的名字最好,铁牛啊,大壮啊,要么就取个喜庆吉利的,比如添丁,来财之类的。周夫子听了扯了扯嘴角,却也不好驳什么话,只殷切地望着四奶奶。四奶奶想了想,最后还是从周夫子拟的名字中挑了一个,取名霍天佑。周夫子很满足地笑了,荷花爹却很不福气,只也不好多说什么,不过私下里跟荷花娘发发牢骚罢了。长生当爹了,他像天下所有初为人父的男人一样欢欣雀跃。但是对于有着固定生活习惯的他来说,很多东西他并不能很快适应过来。比如晚上被婴儿的哭闹声惊醒,他会瞪大了眼睛异常的无措;天亮鸡叫了好几遍,可小娃子依旧躺在炕上盖着被子呼呼大睡,他也会莫名的烦躁不安。不过,他尽管适应得慢些,但荷花却欣慰地看到他在努力地适应,努力地改变自己的习惯,努力地做一个好父亲。待渐渐适应有了娃子的生活,长生开始殷切地希望更多的机会照顾孩子。晚上被孩子的哭闹声吵醒,他不会再瞪着眼睛愣在一边儿,而是小心翼翼地凑过去,跃跃欲试地想要学着荷花的样子把儿子抱进怀里。荷花心疼他白天还要下地干活儿,让他不用理,只管自己睡觉去便是。长生摇摇头,凑在她旁边儿看着她给儿子喂奶。长生自幼丧母,是靠他爷爷喂汤水长大的,对于喂奶这件事他一直存着疑惑,每每看小娃子叼着荷花的□呱嗒呱嗒吃得香甜,心里就会暗自惊奇:为什么我嘬的时候没有?荷花自然不知他这些心思,只看他瞪着眼认真地在自己身边守着,便觉满足得很。又看他眼巴巴的模样怪可怜的,给孩子喂完奶之后便让他抱着哄一会儿,自己则歪在一旁看着。有好几次荷花不知不觉的眯着了,等睡了一小觉醒来,发现长生抱着早已熟睡孩子还在那儿直直地坐着呢。荷花无奈道:“他都睡着了,你放下他就得了。”长生很紧张地道:“我怕吵醒了他……”荷花只怕一直这样累着他,便不再让他夜里跟着哄孩子。长生却是不依,反而望着睡在荷花另一边的儿子提出了新的要求:“让我挨着他睡行吗?”荷花道:“不行,你那么沉的身子,万一不小心翻身压着他怎么办。”长生信誓旦旦地保证:“我不翻身,我就这么躺着,让我睡中间好吗?”荷花自是不依,长生也只得作罢,受了委屈似的躺回自己的被窝儿里。白天起了鸡鸣,长生不会再立时从被窝儿里爬起来叠被子,反而会磨磨蹭蹭地不起来,只等荷花起床下地之后,自己赶紧着挪过去,趁机和儿子挨着躺一会儿。时候长了,长生反倒生了睡懒觉的毛病,每日早晨荷花起来收拾一圈儿了,待进了屋来,见长生依旧在被窝儿里满足地挨着儿子睡大觉。一个月后,霍家摆了满月酒,其实也算不得什么酒席,依旧是像荷花与长生成亲时一样,叫了周夫子和两户邻居,婆家娘家坐在一起吃个饭。杏花和桃花也带了男人回来,这一年多家里大大小小的事儿,如今全都有了着落,也是借这机会团圆团圆。长生见人多,怕吓着儿子似的,只管自己抱着不撒手,连去茅厕都要荷花抱着儿子在门口等他。荷花说了半天,他才勉强同意给荷花娘抱了一会儿,却是不放心地跟在旁边儿着急:“别摔了……别摔了……”荷花娘无奈,只笑说连你媳妇儿都是我抱大的呢。待吃了午饭,邻居和周夫子便告辞离开,长辈们也都散了,只小辈们坐在屋里闲话家常。长生依旧坐在炕角霸着儿子不撒手,小宝趴在炕沿儿上拖着腮帮子好奇地看着,忍不住对长生道:“让我抱抱好吗?”长生记得他上次摔人家雪人脑袋的事,生怕他把自己儿子也摔成两半儿,哪敢让他抱,紧着摇头道:“不行,他很重,你抱不动。”小宝往前蹭了蹭,不甘心地求道:“那我摸摸他行吗?”这一回长生很大方地应道:“好,给你摸摸……”但仍是不能放心地叮嘱,“但是不许摸头,奶奶说小娃子头软还没长好呢,你会给摸出一个大坑的。”小宝很听话地道:“嗯,我不摸头。”长生又煞有介事地道:“也不许摸鸡鸡,只有他媳妇儿才可以摸。”“嗯,不摸鸡鸡,我摸他的手和脚。”小宝很认真地回答。屋里其他人却憋不住笑了,心照不宣地望向荷花。荷花闹了个大红脸,只努力装作无事的模样,在心里狠狠地掐了长生一把。长生却是没意识到其他人的反应似的,想了想,又很大声地补了一句:“也只有他媳妇儿可以吃。”“哦。”小宝天真地应了一声。这一回却没人笑了,众人怔了怔,随即便是一阵极尴尬的沉默,脸红的脸红,瞪眼的瞪眼,低头的低头,望天儿的望天儿。荷花在炕上如坐针毡,臊得都要哭了,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再也不要见人了。午后,荷花送走了众人,桃花故意落在了后头拉着荷花说话,暧昧地道:“姐,看不出来你还有这个本事,怪不得把我姐夫哄得服服帖帖的。”荷花臊得没处躲没处藏,只涨红着脸捶了桃花一拳,道:“瞎说什么,你听他胡说……”桃花噗嗤笑了,道:“这有什么,你和我姐夫正经的两口子,躺在被窝儿里干点儿什么都是天经地义。”荷花臊道:“你还来劲了是不是,赶紧走赶紧走……”桃花道:“你别赶我啊,我还有事儿没说呢。”荷花道:“你能有什么正经事,快说。”桃花嘻嘻笑道:“正经得很,你只把你那点儿本事给妹妹传授传授呗。”“呸!”荷花愈发红了脸,啐道,“我就知你没个正经!”桃花笑道:“这可是最最正经的,外面野花野草多,当媳妇儿的在那事儿上要没有点儿手段,难保男人不被狐媚子勾搭了。咱们亲姐妹有什么害臊不能说的,你只偷偷的给我说说,我又不给你张扬去。”荷花被她说得愈发脸臊,只道:“春来对你言听计从半点儿花花肠子没有,你还想怎样,我没什么这本事那本事的,你再说我可恼了,快走快走!”荷花好说歹说总算把桃花打发走了,只前脚桃花才走,后脚杏花又来了,说是适才走得急落了东西。可进了屋也不忙找,只磨蹭了一会儿,开口道:“姐……有德他疼我……”荷花道:“疼你好啊,这是你的福气。”杏花脸红道:“他那么疼我,我也想疼疼他……”荷花道:“那是应该,往后你们夫妻恩恩爱爱的才好。”杏花咬了咬嘴唇,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小声道:“那……才姐夫说的那事儿……你教教我呗……”“……”杏花见荷花没应,又臊着脸说了一大堆的话,只说田有德平日怎么把她放心坎儿上疼着,自己如今怀了身孕,只怕像之前那样不小心掉了,根本不敢行房,心里总觉得对不住他,只想好好补偿补偿疼疼他……荷花听着杏花这番话,只掐着手心把长生骂了千万遍,待好不容易把杏花送走了,她真是掐死长生的心都有了。回屋一看,长生却没事儿人似的歪在炕上逗儿子玩儿呢。荷花不容分说,爬上炕照着长生身上就是一顿打。长生围着儿子满抗乱爬却还不知怎么回事儿,最后缩在儿子旁边,气呼呼地道:“你干嘛打我!”荷花骂道:“我打你是轻的,我恨不得打死你!谁让你刚刚胡说的!”长生理直气壮地道:“奶奶说不许说谎,我从来不胡说。”荷花气道:“那也要分什么话,什么‘只有媳妇儿可以吃’,这话也是随便能在人前说的吗!”长生一愣,这才明白荷花说的是什么,脑袋一低没吭声。荷花以为他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在自责反思,没想他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儿却忽然嘿嘿地乐了,弯着嘴角笑道:“我故意的。”“啊?”荷花一怔,有点儿懵。长生抬头望过来,狡黠地笑道:“我故意那么说的。你说的,只有极得媳妇儿疼得男人才能得那个奖赏,我那么说了,他们就知道你奖赏过我,就知道你极疼我了。”荷花瞪着眼呆住了,长生歪着脑袋冲她得意的傻笑,一副“我很聪明吧”的神情。片刻的沉默之后,屋内传出荷花的怒吼:“臭无赖!我打死你!”荷花气了一天,晚上抱着儿子睡在了炕的另一头,远远地躲开了长生。长生知道自己又做错事了,低声下气地蹭到跟前儿赔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