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运气好,四周没有目击证人,街道上没有汽车行驶,也没有行走的路人。
假如附近的邻居发现我在房子失火时匆匆离去,史帝文生局长极可能会以此当作籍口将我缉捕归案,然后以我拒捕为由一枪将我击毙,不论我到底有没有反抗的事实。
我跨上脚踏车,一脚踩在地上以保持平衡。当我回头凝视那栋房屋时,晚风正吹动高大的木兰花树,枝叶间隐约可见火焰从一楼和二楼的几扇窗户探出火舌。
我怀着哀悼、兴奋、好奇、恐惧、伤感和深沉的问号,沿着人行道迅速驶向路灯较稀疏的街道,欧森则气喘喘地跟在我旁边阔步向前奔跑。
我们离去将近一个街口的时候,我听见费里曼住宅的玻璃开始爆破,想必是剧烈膨胀的高温所导致。
树干间稀疏的星光,枝叶间洒落的月光,高大的橡树,宜人的黑暗,和安息的墓碑‐‐对欧森来说,这里还代表好奇的松鼠气味,是的,我们又回到了紧邻圣柏纳天主教堂的墓园。
我把脚踏车轻轻停靠在一个墓碑上,墓碑上头竖立着一座花岗岩雕塑的光环天使。我坐下来‐‐头顶上没有光环‐‐将背靠在一个上头竖立十字架的石头墓碑上。
就在几个街口外的地方,消防大队的救火车纷纷抵达费里曼的住所,尖锐的警笛声霎时化为宁静。
我无法依照原先计划一路骑到巴比。海洛威的家,因为我一直咳个不停,严重影响我对行车方向的掌握。欧森的步伐也失去原先的稳健,它连续打了好几个喷嚏才将顽强的烟味排除。
而今,和一群大概不会嫌我冒犯的死人为伍,我使劲将带有浓重煤渣味的痰从喉咙挤出,吐在邻近一棵盘根错节的橡树树根上。但愿这么做不会害死这株已经活过两个世纪的老树,它经历过大大小小的地震、暴风雨、火灾、虫害、疾病,以及这个国家近来&ldo;一个街角,一家甜甜圈店&rdo;的热情号召,希望它别因此毁在我手里。我嘴里的味道就和嚼过掺酒精液的煤球味道差不多。
由于欧森待在火灾现场的时间比它可怜的主人短,它恢复的速度相对地比较快,我才挤痰吐痰到一半,它已经开始在附近的墓碑当中来回踱步,并且兴致勃勃地在啮齿灌木丛里东嗅西嗅。
在干咳和吐痰交互的空档当中,我问欧森是否目睹当时的情形。
虽然它大多数的时间根本无法将注意力从松鼠的气味移开,它有时仍会用高贵的姿态抬起头装出一副在听我说话的样子,有时则摇摇尾巴像是在激励我的士气。
&ldo;屋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rdo;我问。&ldo;是谁杀了她?他们为什么要和我玩游戏?为什么要拿那些洋娃娃装神弄鬼?为什么不干脆把我的喉咙一割和安琪拉一并葬身火窟?&rdo;
欧森甩甩头,我玩游戏似的自行为它的反应做出诠释,它也不知道,它满脸困惑地甩甩头,没有一点头绪,它一点头绪也没有,它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不割我的喉咙。
&ldo;我不认为这和我带着葛洛克手枪有任何的关连。我的意思是说,对方不只一个人,至少有两个,甚至可能有三个人之多。如果他们要耍狠,他们大可以轻轻松松地将我制伏。虽然他们割断她的喉咙,但是他们一定也有带枪。我是说,他们都是杀人不眨眼的人渣,心狠手辣的冷面杀手。他们能把挖掉人的眼睛纯粹当成娱乐,这种人绝对不会吝于携带枪械,所以我的葛洛克手枪不可能吓阻得了他们。&rdo;
欧森歪着头,很认真地考虑这些问题,或许和葛洛克手枪有关,或许无关,不过话说回来,或许真的有关,谁知道呢?管他的,葛洛克到底是什么玩意啊?这是什么味道?这个味道真是奇特。这么浓郁的芳香,难道真的是松鼠尿吗?对不起,雪主人,言归正传,我们讲到哪里了。
&ldo;我不认为他们纵火的目的是为了杀我灭口,他们其实并不在乎我的死活。假如他们真的在乎的话,就不必这么大费周章。他们放火的动机在掩饰安琪拉被谋杀的事实,那才是真正的原因,没有别的理由。&rdo;
嗅一嗅一嗅一嗅一嗅,把残留在肺里的毒气逼出来,再将心旷神情的松鼠香味吸进去,坏的出来,好的进去。
&ldo;天哪,她是个那么善良的人,那么乐于助人。&rdo;我愤愤不平地说,&ldo;她不应该死得那么惨,她根本就不应该死。&rdo;
欧森停止东嗅西嗅,不过只有极短的时间。人类的苦难,可怕,太可怕了。悲惨、死亡、绝望,可是我们无能为力,这些事我们一点办
法也没有,世界原本就是如此,人生就是这样,很可怕。来和我一起嗅嗅松鼠的气味吧,雪主人,这会让你觉得好些。
我感觉到有一团东西从喉咙涌出来,不是刻骨铭心的悲痛,而是一些剩余的痰,我用尽肺部的力气,最后终于将一团黑漆漆像好肉的东西吐在树根当中。
&ldo;若是萨莎在这里的话,&rdo;我说:&ldo;我怀疑她现在还会不会觉得我让她联想到詹姆士。狄恩?&rdo;
我的脸摸起来油腻而滑嫩,我用一只同样油腻腻的手从脸上抹过去。
月光照射枝叶后洒下的阴影,在微风中就像墓园的仙子般轻巧地在墓园稀疏的草皮和光滑的墓碑表面上舞动。
即使在这样的光线之下,我依然能看见自己抹过脸的掌心沾满煤渣。&ldo;我现在一定臭气冲天。&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