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待白老太爷过寿那天,全府的下人们都可以去正院观看各部门为贺寿奉上的节目,但是……似乎二号小厨房没有包括在内,所以金瓜和小钮子也就只好跑到前院去立在角落里看看青院丫头们编排的小段子聊作安慰了。小厨房里只剩了罗扇,坐在马扎子上用针给一瓦盆大河虾挑虾线,正挑得浑然忘我如醉如痴,突然就被一坨穿窗而入的物件砸中了脑袋,登时身子一歪摔在地上,针也掉了虾也扔了,脚上的一只绣着小茉莉花的绣鞋也一记弹腿甩飞了。那凶器掉在地上滴溜溜地转了一阵,罗扇从地上坐起身,大眼混沌地瞟过去,见是个用皮做的充了气的球,实际上就是“鞠”,古代版的足球。如今天气热了,待在厨房这种有灶火的地方就不能再把门窗关得紧紧了,窗子开着,这球就是从窗口飞进来的。是哪个家伙敢在青院里头踢球?!把白老二当纸老虎嘛?!罗扇刚爬起身,就见门口迈进个人来,一猫腰捡起罗扇甩飞了的那只鞋,仔细看了几眼,又抬眼看了看她单腿立着悬在半空的那只光脚丫,纳着闷儿道:“你为何在鞋子上绣这么多小蛾子?恶不恶心?”你――你才蛾子!你全家都蛾子!罗扇单腿跳过去行了一礼,顺便把鞋拿回来:“大少爷好,大少爷慢走不送。”“我没有说要走!”白大少爷在罗扇白白嫩嫩的小脚丫上盯了好几眼,“你的脚这么白嫩,蒸熟了蘸上糖吃,好吃不?”罗扇吓坏了,生怕这位爷真动起这个念头来,爱子心切的白老爷还不真得把她的脚跺下来当芋头给他吃了啊!连忙蹬上鞋把脚藏进裙子里:“小婢脚臭,吃不得的!”“哈,”白大少爷笑了一声,“我的脚也臭,上回睡觉睡迷了,把脚伸在小昙的脑袋旁边,他好几天没理我。后来我天天都把脚洗得香香的,现在一点儿都不臭了,不信你闻闻!”说着就要脱鞋,罗扇连忙摇手:“小婢信的!信的!不必脱了,不必闻了,真的,大少爷……”白大少爷已经扒下了自个儿鞋袜,用力抬起脚来冲着罗扇亲切和蔼地笑:“闻闻看嘛,真的不臭了,香得很呢,是兰花香的喔,小昙最喜欢的香味儿!”“真、真不用闻了,小婢相信大少爷您的脚是天下最香的脚,醇厚悠长,香远益清,味甘性温,有清肺润肠、活血化痰、补肾壮阳之效……”罗扇连连后退,唯恐退得慢了白大少爷这只大脚就摁到脸上来了。白大少爷倒也没强求,猫腰自个儿重新把鞋袜穿上,四下里打量了打量这地方:“你是什么人?为何会在这里?”“回大少爷的话,小婢是厨娘,这里是厨房。”罗扇也打量了打量白大少爷,见气色好得很,早已不是原来在绿院不见天日时的那副苍白病恹的样子,如今面色红润眸清气爽,额上还布着细汗,身上穿着短衫,想来那球就是他踢进来的,“大少爷,这地方不干净,您还是尽快离开此处罢。”罗扇说着弯身把那球捡起来递回给白大少爷。“那是什么?”白大少爷根本没在意她的话,只被灶台上放着的一碟子才做出来的小点心吸引住了目光,几步过去低头嗅了嗅,“好香!蒸熟了蘸糖吃,好吃不?”这什么吃口啊,啥都蒸熟了蘸糖吃?罗扇过去拿了柄小食叉递给白大少爷:“您尝尝,不用蒸,直接吃就成。”白大少爷小心地用叉子叉起其中的一块来,张嘴咬了一口:“好软好香!这是不是奶油蛋糕?小昙带我去白氏糕点铺的时候就给我拿了这种糕吃!不过你做的比铺子里做的好吃,是不是因为你的脚比别人臭的缘故?”噗――这什么逻辑。罗扇把碟子端了放到窗边的桌上去,并请白大少爷坐到桌旁慢慢吃,然后用榨汁机榨了一杯草莓汁,加入牛奶、蜂蜜和少许柠檬汁,搅匀了递给白大少爷,白大少爷先嗅了嗅,紧接着喝了一大口,叫了声“真好喝!”,罗扇就抿着嘴儿笑:“大少爷吃完喝完就到外面去玩儿罢,这地方又是火又是灰的,把身上弄脏了二少爷又该不理您了。”“无妨,小昙正在房里陪美人聊天,顾不上我。”白大少爷大口吃大口喝得不亦乐乎。“美人?”罗扇眨眨眼,转头去收拾灶台,不打算再问。白大少爷那厢却含着满嘴蛋糕呜噜噜地说道:“对啊,美人,是紫衫哥哥的弟弟长发哥哥的老婆的外甥女,长得天仙似的。”都、都谁啊这些人?!紫衫哥哥,紫龙咩?长发哥哥,沙加咩?天仙美人,女神雅典娜咩?一屋子圣斗士咩?咩?罗扇收拾完灶台准备接着挑虾线,蹶着屁股在地上找刚才掉了的针,白大少爷向着这边瞅了两眼:“你的屁股真圆,蒸熟了蘸着糖吃……”“不好吃!”罗扇倏地直起腰回过身来红着脸恼怒地打断白大少爷后面的话,“吃东西的时候不许东张西望、不许说话,听到没有?子曰‘食不言、寝不语’,没学过么?!”白大少爷委屈地冲着罗扇眨巴眼睛,眼看鼻子就要红了,罗扇心一软,不甚自在地走过去,掏了帕子递给他:“看吃的嘴上全是蛋糕渣儿,就剩两块了,慢慢吃,吃完了歇一歇再去玩,免得肚子疼。”白大少爷乖乖儿地接过帕子擦了擦嘴,正要往袖口里揣,罗扇连忙抢过来――自从青荷用帕子陷害她那回之后她就再也不敢把自个儿的东西随便交给别人了。转身坐到马扎儿上去继续挑虾线,白大少爷那厢吃饱喝足,凑过来蹲到罗扇旁边看着她干活,罗扇怕他在这里待久了又生出是非来,连哄带轰地道:“大少爷该走了,说不定这会子那美人儿已经不在房里了,二少爷见不着大少爷又要担心了。”“不会啊,”白大少爷摇头,“那美人儿身边的丫头悄悄给了我几颗糖吃,要我随便去哪儿玩都行,只是不许早回房去,我问她要在外面玩多久,她说怎么也得玩上一个时辰再回,这才没半个时辰呢,我还不能回去。”“那房里现在都有谁?”罗扇问。“就小昙和那美人儿啊,她的丫头们都在门外站着,刚才我本想溜回去拉粑粑来着,她们守着门不让我进去,我就只好拉在外面石桌上了。”白大少爷从盆里顺手拿出一只虾来研究。罗扇一时间有些难以集中精力,一不小心被针扎破了手指头,激凌了一下后就怔怔地看着指尖上慢慢溢出一大滴殷红的血珠儿来,旁边的白大少爷“哎呀”叫了一声,一把扯过罗扇的手,“你来葵水了!”说着就把流血的那根手指含进了嘴里。罗扇一时哭笑不得:“葵水是这个意思昂?”“对啊,我那天偷听到两个小丫头在那里说悄悄话,其中一个说‘我来葵水了!流了好多血呢!’,另一个就说‘我来葵水时血倒不多,只有几滴’,你这个更少,只有一滴。”白大少爷吮着罗扇的指尖,“没事,别怕,我听人说流血了放进嘴里吮一吮、舔一舔就好了。”说着舌尖便扫过了罗扇的指尖,那湿濡温热的感觉让罗扇一下子红了脸,拼命往外抽手:“我手脏,你别乱舔,快松开!”白大少爷松开嘴,抓着罗扇的手给她看:“喏,怎么样,不流血了罢?我以前手上来葵水的时候也这么放嘴里舔舔就好了。”罗扇无语又凌乱地起身舀了碗清水递给白大少爷:“赶紧漱漱口。”白大少爷听话地用水漱了口,并且主动把碗放回灶台上去,看到那榨汁机觉得很是新鲜,便缠着罗扇教他怎么玩儿这东西,罗扇只好顺手拿了个番茄过来给他演示,白大少爷看得手舞足蹈,也拿了个番茄亲手榨了一回汁,然后罗扇就教他怎么过滤掉渣子,再往里放糖或蜂蜜,最后搅拌匀了,让他尝尝自个儿的手艺。白大少爷迫不及待地喝了一大口,高兴得双眼放光:“好喝好喝!这是我自己做的!我也会做了!我要做给小昙喝!大眼丫头,这东西叫什么名字?”大……眼……丫头……怎么就感觉这么别扭呢……还是有大眼妖精的残影是吧……“小婢叫小扇儿,这东西么……”罗扇眨眨眼,“叫番茄葵水汁。”“番茄葵水汁?”白大少爷也眨着眼,“好怪的名字。”“喏,大少爷您看,这汁子红红的难道不像葵水么?又是从番茄里流出来的,像不像番茄的血呢?所以就叫番茄葵水汁喽。”罗扇一本正经地解释着。“唔,倒是蛮贴切的,”白大少爷觉得此言有理,连连点着头,“我就给小昙做这个罢!让他尝尝我亲手做的葵水!”“噗――咳,咳咳……”罗扇有点儿后悔起这个名字了,万一白大少爷回去跟白二少爷一提这名字……白老二会不会一怒之下发配她去打扫男厕所啊?罗扇下意识地望了望窗外,对面正房东次间的窗户关得紧紧,那个天仙美人儿应该是白家的某个七拐八绕的亲戚吧,家世自然不会很差,所以……门当户对,鸳鸯成配,很合适,很合适呢。罗扇深深的一个呼吸,抖擞起精神,细心地指导起白大少爷怎样炮制番茄的葵水来,白大少爷的聪明和强悍的动手能力罗扇早就见识过了,没消片刻就已经可以熟练地调配各种浓度和口味的番茄汁了,末了用罗扇给的一只琉璃瓶子盛着鲜红滑润的番茄葵水汁高高兴兴地走了,皮球也忘了拿,罗扇把它收起放在角落的架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