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她仍是令凌天小心监视着卢秉义的举动,这样既能循着线索知道了幕后黑手,也不会太过冒进而打草惊蛇。将来万一真有人因此而对她不依不饶,她不论反击也好,自卫也好,总也得知道对手是谁。只是一连数日都不见卢秉义有什么特别的举动,且不说没见什么特别之人与他接头,就连那送信人之死也是没人提及。一条人命,怎么竟这么无声无息的?越是如此,越是让人不安。初兰正满腹疑惑,这卢秉义却忽然自己找上门来。这日初兰从外面回来,才一进别院,便听说卢秉义过来请安了。初兰心知来者不善,她在别院住了这么久也没见他过来请安,今日竟摆起这虚招子来了。只是她人到了前厅却并不见人,仆役说才见了卢大人奔后院去了。初兰顿觉诧异,不是说来请安的吗,怎么不在前厅候着,跑后院干什么去?她满腹狐疑地穿过前厅后的小门,进了后院。只才一进院,便远远地见了两个人,一个便是卢秉义,另一个却是林景皓。初兰下意识地停了脚步,往小门后藏了藏身,远远的望着那二人相对而立,似在攀谈着什么,未几,那卢秉义从怀中取了一本书,递给了林景皓,林景皓翻看了两页,脸上露了笑容,揣进了怀里。初兰心中咯噔一下,瞬间,一个令她有些窒息的想法闪过心头:难不成……那前来取账册之人竟是……不,不可能。她心中告诫自己不可以胡乱猜测。只是近日种种细节忽然一下子穿成了一条线,由不得她不往那方面去想。林景皓突然来到商泽;信中的内容;卢秉义与林景皓街头偶遇;迟迟未出现的神秘人物;如果这些她都能用别的理由解释过去,只刚刚这一幕,她却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卢秉义莫名奇妙的前来请安,不在前厅侯着,却和林景皓在后院攀谈,那本书,莫不就是那账册?初兰有些站立不稳,歪在了一旁的门上。那小门被初兰这么一靠,晃动了一下,发出了吱吱声,这声音惊动了院中的两个人,二人转头,只见了一个人影靠在门边,忙停了交谈,往这边走来。两人见了初兰均是一怔,卢秉义慌忙跪在地上,敬声道:“臣叩见公主,才臣等候公主时巧遇了公子,一时兴起就进了这后院。未曾在厅中迎候公主还请公主恕罪。”初兰只觉他语中带了些许的慌乱不安。倒是林景皓站在一旁,神色泰然,仿佛刚刚什么也没有发生,语带关切地问道:“公主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初兰望着他的眼神,她真的很想相信此刻那眸中的坦然。初兰随口敷衍道:“才听说卢大人来了后院,本宫过来看看,或是日头足,才走到这儿竟有些头晕。”林景皓闻言,也不顾当着卢秉义的面是否失仪,伸手揽了初兰的肩,让她靠在自己身上,只道:“想是公主近日为公务奔波,操劳过度了,在下扶公主回房歇歇。”卢秉义见二人动作亲昵,也不便抬头,只跪在地上道:“公主凤体要紧,臣这就去请大夫,为公主诊治。”“不用了。本宫歇歇就好。”初兰挥了手,撇下卢秉义,由着林景皓将她搀回房了。卢秉义见这光景,在院中怔怔地站了一会儿,擦了额上的汗水,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方讪讪离去。※※※※※※※※※※※※※※※※※※※※※※※※※※※※初兰觉得这两条腿并不长在自己身上似的,轻飘飘地任由林景皓将她扶到床上坐下。林景皓抬手探了探初兰的额头,竟是冷汗涔涔,不禁皱眉道:“这是怎么了,早上出去还好好的,倒也不像中暑,或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公主还有哪儿不舒服吗?真应该让卢大人请大夫过来看看。”初兰怔怔地望着他,只觉自他口中说出的话仿似天外来音。你刚刚和卢秉义说了什么!他给你的那本书是什么!你到底来商泽做什么!她心中不停地念着这几句话,只是此刻望着林景皓,薄唇开合了两下,却也终是叹了口气,往床上一歪,道:“我想躺一会儿。”初兰背身躺在床上,闭着眼眯着。林景皓并没有走,她感他在床边坐下,虽然背对着他,但初兰能感到他在端详着自己,静静的,无声无息的,她甚至知道他是以怎样的眼神凝视着自己。此刻,初兰终是意识到,这个男人是真真进了她心里了。她不用眼看,也能知道他的神情,不用耳听,也能感到他的声音。心,似被什么东西扼住一般,难受。他伸手扶了扶她的发丝,一如往日般温柔,似是怕打扰了她。初兰没有回头,只这么躺着,佯装睡去了。好一会,只听身后一声浅叹,随即一枚轻吻落在了她的发间。他终是起身离去了,只在门关上那一刻,初兰只觉心似被抽空了一般,眼角竟是落下泪来。晚饭时候,林景皓来叫她吃饭,她假装睡着没有答话。一直到晚上,林景皓上床睡前轻唤她几声,她也只是喃喃两声,没有动身。其实,她如何睡得着呢,这整整半日她一直窝在床上,一动不动,心中不停地告诉自己,事情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应该不是,一定不是,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会堂而皇之的在这别院中交接呢。肯定不是,她不应该瞎想,不应该怀疑景皓,若是让他知道了,他会生气,会伤心。只是,万一是呢?万一呢?——“臣思念公主,只怕再见不到公主,臣就要抑郁成疾了。”——“公主将臣的心带走了,还指望臣能做什么呢。”——“只怜臣为了公主度日如年,肝肠寸断,公主却在这儿风流快活,乐不思蜀。”林景皓的情话不断地在耳边萦绕,句句都让她心酸。夜色愈加深沉了,初兰感受到身后林景皓平缓的气息,他睡着了吧。初兰翻了身,林景皓果真已经睡了,他侧着身子,面对着自己,他应该是一直这么望着自己,直到睡去的。初兰呆呆地望着林景皓,月光透过窗子洒在床上,幽幽的光影中,他的五官显得愈发深邃。初兰抬手,拨去散在他唇上的一缕发丝,顺势抚上他的脸颊、鼻梁、额头,近似贪婪的仔细端详着这个男人,眸中含情脉脉。许久,随着眸色的光彩一暗,初兰猛地坐了起来,越过林景皓,下了地。不带任何迟疑地径直走到林景皓的衣服前翻了起来,什么也没有。转身又去他处寻找,起初她还是轻手轻脚的,后来却似是有些魔障一般什么也不顾。抽屉,小箱,一处不落。只做这些动作的时候,她脑中竟是一片空白的,仿似梦游一般,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想不到,只机械性的寻找着。终于,眼神被桌上的一本打开的书吸引住,这本书就这么静静地摆在桌上,清清楚楚地暴露在月光之下,没有任何遮掩,反而让她忽略掉了。初兰移步桌前,伸手讲书拿了起来,只见封皮上端端正正地写了四个字:万安诗集。初兰打开,一页一页地翻着,果真只是一本普通的诗集。“公主。”初兰正捧了诗集出神,林景皓的声音忽然从身后响起,惊得她一激灵。初兰回过头,只见林景皓披了中衣站在他身后。“这么晚了,公主不睡觉,怎么有闲情看上书了。”林景皓看了看初兰手中的书,笑道:“公主也喜欢万安的诗?”“啊?”初兰一怔。林景皓随口道:“臣颇喜欢这万安的才情,只他的诗集市面上却不常见,不想卢大人竟是私藏了一本,转送给了臣,臣也算是没有白白被他叫了一场公子’吧。”原来是这样,是这样,初兰只觉胸口的积郁一下子豁然开朗。林景皓脱了身上的中衣,边给初兰披上边道:“这夜里凉,公主白日才有些不适,万莫受凉了,臣……”初兰抬手捂了林景皓的嘴,无力地摇了摇头,瘫软在他怀中。什么都不要说了,够了,只到这里就够了。“公主怎么了?”初兰喃喃道:“做了一场噩梦……”林景皓拥紧初兰,他很想说“没关系,有我呢。”只是,嘴角抽搐了两下,终是没有说出口。他知道,初兰的那个噩梦,是他带给她的。他其实一直没睡,躺在她身后安静的看着她,直到她翻身那一刻,他才闭了眼。她在看他,轻柔地抚过他的嘴角、脸颊、鼻梁、额头,直抚进了他的心里,甜蜜,酸涩,说不清是什么滋味。下一刻,她猛地起身下床,渐渐失去理智般疯狂地翻箱倒柜。他极力克制自己冲上去拥住她的欲望,一直到她发现了那本书……他知道,他的那些话,她相信了,不是这筹谋有多么精巧,只因为说这话的人是他。她可以怀疑,应该怀疑,但是她没有,只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她就相信了,他知道这是她内心的一种妥协。他不知道自己是该高兴还是难过。他不知道有朝一日她知道真相后会怎样,亦不知道那时他还能不能这样拥她入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