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倾婵立时以先皇嫡长女,正统皇位继承人的身份登基为帝,国号宁顺。大势已去,顾倾婵为稳局势养精蓄锐,仍尊大颜为宗主国,又作势让沿路守军让道,城门大场,一路坦途的请大颜国真武皇帝进入蓉城。不论是沙场还是朝堂,真武皇帝半生未尝败绩,如今年过半百,却受挫于顾倾婵这小辈手中,一时激起胸中郁闷,牵出些旧伤来竟是病倒了。时顾倾婵更是“不经意”的透露了早时细作从大颜传来的昭辰谋逆的消息,真武皇帝听了立时口吐鲜血,不顾雅容暂且调养身子的劝阻,下令班师回朝。因内外双重打击,加之旧伤复发,车马劳顿,真武皇帝回京之后便以圣体欠安为由免了一切的排场,然而事实上,皇帝并非知一个“欠安”,而是重病昏迷了。皇宫,皇帝寝宫外殿,除被禁的昭辰,大颜的五位公主全部心焦地候着太医的诊断。未几,胡太医面色凝重的从内殿出来,几位公主连忙上前,雅容开口道:“皇上龙体如何?”胡太医躬身道:“公主放心,皇上乃真龙天子,上苍庇佑,只要细心调养便是。”初兰听了心里咯噔一下,胡太医这话当真是没说一样,莫不是母皇当真病重了?她偷偷用余光打量旁人,见雅容等人也是沉默不语,心道大家怕是想的一样。不待众人开口,胡太医又道:“皇上才已经醒了,令微臣传口谕,几位公主的孝心皇上知道,只都在这儿站着于病情也无甚帮助,让几位公主各自回府歇着。”几人有些忧郁的望向雅容,雅容向内殿望了望,随即向里面行了礼,轻声道:“母皇歇着,儿臣们告退。”说完便给初兰几人使了眼色,带着众人退下了。直至出宫,几个姐妹谁也没有说话,待雅容和降雪各自走了,满月才忧心忡忡地拉着初兰道:“我才听胡太医那意思……别不是……”初兰打断道:“别胡说,母皇有上天庇佑。”满月道:“咱们自是这么盼着,可……”她话未说完,便被初兰捏了手使了个眼色,拦下了。满月看着初兰的眼神有些紧张,想是有人在远处监视着她们,也没敢回头看。初兰道:“这时候咱们还是听母皇的话各自回府的好……”满月会意,未再多言,上轿离开了。只说初兰上了轿子回府,一路上知道有人在跟踪监视着她,但是她不能确定是什么人,雅容,昭辰,还是皇上……又或是其他的什么人……待回了府,她先去见了德郡王,纵皇帝对他并非最情深,但到底是二十多年的夫妻,初兰陪他坐了好久,宽心的话说了一大车,又陪着劝着吃了晚饭,才回了自己的云霄阁,她想静下心来好好想一想,可她前脚进屋,顾倾尧后脚便跟了进来。顾倾尧没带下人,亲自端了热水进来,道:“我试好了的,冷热正好,你热热脚,舒服舒服。”初兰看着他把水盆放到自己脚下,又挽了袖子欲要蹲下给她洗脚。“来,抬脚……”顾倾尧蹲身俯头,她看不见他的神情。初兰没有动作,凝着他低声道:“你何必这样呢。”顾倾尧只低着头有些答非所问地道:“热热脚身上会舒服些。”初兰叹了口气,道:“你说……要是让你姐姐,当今的天启皇帝知道你给我洗脚,她会是个什么神情?”顾倾尧手上一滞,极力保持着镇静,道:“这是什么话,咱们是夫妻,做相公的给娘子洗脚不是天经地义的吗……”初兰道:“原来你还知道咱们是夫妻……那你又何必做这些?有什么话不能直说?”顾倾尧松开初兰的脚腕,却没有起身,只把头垂得更低了。初兰凝了他片刻,复又叹了口气,道:“适才胡太医并未说母皇病况如何,只说需要调养一段时日。”顾倾尧垂着头终是开了口,声音微颤地道:“对不起……我不知道会这样……”初兰道:“我知道……你姐姐要做什么定是不会告诉你的……在她那个身份处境,也没做错什么,甚至可说是干得漂亮……”说着又轻轻拨弄他的头发,低声道,“我知道你心里怕什么……我就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做什么,才能让你彻底的安心……其实从咱们成亲那日起就应该知道会有今日的,只是咱们谁都不愿说,如今也好,事实摆在眼前容不得咱们逃避了,既是逃不掉就索性迎着他往前走……这是我这几年看明白学会了的……往后的浪头还大着呢,这点事儿真的不算什么……”顾倾尧点了点头,帮初兰脱了鞋子,这一回初兰没拦着他,由着他帮自己洗了脚擦干净。初兰道:“这些日子我怕是脱不开身了,你多陪陪父王吧。”“嗯。”顾倾尧道,“我只怕父王看见我会不舒服……”初兰道:“父王是明白人,也是真心把你当一家人,没那么多心思,放心吧。”顾倾尧略宽了心,给初兰脱了衣裳,扶着她靠在床上,坐在床边踌躇了好半晌,小心翼翼地试开口道:“初兰……你想当皇上吗?”初兰愣了一下,回道:“怎么问这个,我不是说了吗,母皇龙体无碍,多休息就好,还不到说这个的时候。”顾倾尧捏着她的腿,垂眸幽幽地道:“我知道有些事你不跟我说是为了我好,你不说我往后也不问了。我只跟你说一句:你别忘了你还有咱们这一大家子人呢……万事小心……”“嗯,知道了。”初兰淡淡的笑了笑。接下来的数日,初兰同雅容等人一样,每日都到皇帝寝宫请安,可是皇上仍以疲累为由,除了胡太医进去诊脉伺候吃药由谁都不见。朝中气氛表面波澜不惊,底下却是暗潮汹涌。初兰知道有人时刻监视着她,这个紧要的时候她不敢有半分马虎。看管昭辰的人都是她安排好的,有一点儿的动静就会有人给她递消息,只是这些日子非但皇上没有提起昭辰,只连亲王也从未去探视过她。初兰知道亲王绝不会弃了自己的女儿不理,想来他是怕去了惹人话柄,却不好向皇帝求情了。数日后,皇帝屏退了所有的人,单独召见了亲王,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当晚亲王没有离开,据说是与皇帝说了一夜的话。次日,皇帝对尚辰公主谋逆一案下了一道圣旨,参与谋逆的贺年秋等人全遭抄家问斩,而对于昭辰本人皇帝却是异常的宽容,只说她遭邪魔障目,受奸佞所蔽才有如此反常逆举,封号爵位一概未消,只将其幽禁于皇宫南角的怡心阁,设佛堂供其念经参佛,修身养性。这样的结局虽让初兰有些意外,却也在情理之中,昭辰到底是母皇的女儿,纵她有不臣之心,母皇却仍顾念着母女的情分。况初兰也不忍心讲昭辰置于死地,她这样的结局或是最好的,她多年辛苦积累的派系势力只这一次便被连根拔起,在这一点上母皇没有半分的留情,明明白白的示以天下,昭辰再无翻身的可能了。但是让初兰感到忐忑的是,谋逆这么大的事,母皇连问都没问就草草结了案,且这一个月来除了见了亲王,似乎只静心养病,不仅对包括内阁在内朝的重臣一概不见,只她们这几个女儿及父王、荣郡王、康郡王这几位夫婿也是几乎不见的。以母皇的性情,此事绝不会就此作罢,初兰觉得母皇心中必已是有了什么盘算,怕是有更大的风浪要袭来了。皇宫,初兰忐忑不安的跟着宫女一路去往皇帝寝宫。这是皇帝回京之后第一次见她,她知道绝不简单,母皇必是查到了什么,却不知于她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待进了皇帝寝宫,初兰见皇帝正躺在龙塌上闭目养神,也不敢打扰,只轻手轻脚的走过去站好,没有吱声。皇帝似是睡过去了,好半天才稍稍动了动身子,沉声道:“三公主还没来?”身后捏肩的宫女俯身小声道:“回皇上,三公主早来了,在这儿站半天了。”皇帝睁开眼,隔着纱帘看见初兰,蹙眉嗔怪道:“怎么不早叫醒朕,没见三公主身怀六甲,怎么还敢让她在那儿站那么久,快让她进来歇着。”宫女们忙把初兰让了进来,初兰道:“不怨她们,这段日子母皇身子不爽,儿臣怕惊扰了您休息。”皇帝叹口气道:“没什么大事,年岁大了精神头不好,到底是岁月不饶人,不服老不行。”初兰极少从皇帝口中听到这些颓唐泄气之言,再看母亲头上这两个月来陡增的白发,以及明显苍白憔悴的脸色,一时间有些心酸,只道:“母皇哪儿老了,母皇现在是正当年呢。”皇帝笑着摆了摆手道:“不行了,你这话说的是十年前,如今只看你们一个个都紧着给朕添皇孙,朕还不服老吗?”说着又一脸慈祥的望着初兰的肚子,道,“八个多月了吧,可知道是男是女了吗?”初兰笑道:“是,请御医给摸了脉,都说十有八九是个女孩儿。”皇帝很开心的点头笑道:“好,那就好,你是该有个女儿的,你大姐和满月都有了女儿了,你也不能落在她们后头。”初兰听得皇帝刻意没提昭辰,也只假装没留意的微微颔首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