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千序并不太热络,很轻地点了下头就转身往回走,温遇旬站在原地看,觉察不出一丝沈榆对他热心的评价是从何而来。黎千序又从厨房拿了一只茶杯,白毫银针出壶时还滚烫。白茶相对更苦,沈榆偏过头看温遇旬,原以为他喝不惯,但温遇旬端起茶杯抿一口表情都没变,然后再抿了一口。黎千序说不急换弦,要沈榆安心喝完一杯暖暖身子再做别的。沈榆没让他等太久,三个人围在一块喝茶的场面多少有点尴尬,沈榆插在两个人中间,只觉气氛诡谲。一盏终了,黎千序要带沈榆去另一个房间,温遇旬坐着没动,说:“你们去吧,弄好了叫我就行。”黎千序看了沈榆几秒,沈榆就笑着说:“他没事,不用管他。”熟稔得有多亲昵才能说出来这话。就一根四弦,黎千序动作却全然没有上次简练迅速,原因是他说冬天冻手,指甲发绀,关节失灵。“上次我给你拨视频的时候叫你的人是他吧?”黎千序低着头,手上的活计不影响嘴巴说话。沈榆说“是”,黎千序就低声说:“那你哥管你还挺严。”“我觉得还好。”沈榆说着又笑起来,黎千序不知道沈榆在笑什么,只是心里那面阴暗的鼓又开始敲。“不是说没有血缘关系吗,也管这么多啊。”沈榆没反驳,但也不说话了,笑容淡了点,黎千序看过来,和他聊一些别的话题,他又能很温和得如出一辙,对答如流没有一点破绽。“弦乐器都要定期清理,”黎千序到门口送别二人,“不要犯懒,练习结束就要擦。”温遇旬已经站在门外,琴包背到了他身上,朝着沈榆的方向半侧着身子在等他,他被晾在茶桌边看了一个小时的新闻简讯,且哪怕黎千序絮絮叨叨地又和沈榆说了许多他早已知道的注意事项,都没有不耐烦,安静的像冬天里壁炉燃烧的归处。沈榆和黎千序最后道别,温遇旬提前把视线收了回来,又往车的方向走了两步,听沈榆的脚步声等他追上来。“所以下个月还要来这里?”温遇旬听到一点他们在门口说的话。沈榆点头:“是要定期护理的。”温遇旬拿不准下次他还能不能有空,要不要加班,于是就沉默了,脚步快了点。又听沈榆“哧”一声在身边笑起来,拽了拽他的衣角。“不高兴了呀?”温遇旬不愿意直接承认,但还是说:“不用管我,你说的。”“要管要管,”沈榆追过来,下巴碰到温遇旬的肩,不经意地蹭到两下,“我请你吃饭?”温遇旬下了沈榆给他的台阶,还是他开车,上车先开了暖风,沈榆在副驾驶帮他调导航。车子途径一间店铺的时候沈榆突然说:“就是这家店,我给你……我来定做胸针。”温遇旬从前开车一向不收着速度,但这次微微松了下油门,分神瞥了一眼沈榆往窗外指的方向:“哪里?”沈榆坐回来,正了正安全带,表情看不出什么变化:“你开过了。”温遇旬就没再说话。沈榆请客的这顿饭终究是没能好好吃,他找了一家宁以桥给他推荐过的西餐厅,据说在手机软件上评分很高,点了牛排焗饭和鸡肉沙拉,牛排刚上来,他咬了一口配菜的小番茄,微酸的汁水才在口腔里滚了一圈还没咽下去,电话就响了。“小榆,我是卫如飞。”电话那头的人说,背景音嘈杂,沈榆隐隐听到医院急诊叫号的广播,心里顿时有了不好的猜测。“白老师这边出了点状况,能不能麻烦你过来一趟?”作者有话说:你说公主请下车你会不会来看我首都医科大学附属医院,内科在七楼,急诊在后一栋。沈榆很久不来医院,上次还是温遇旬出事的时候,也是这家医院,沈榆以为没事了,但没想到身体反应诚实,踏进门,闻到场所特定气味的那一刻,如同不好的回忆扑面,他还是有些发怵。卫如飞是白小岩乐队的经纪人,沈榆和温遇旬乘电梯到七楼,门一开,他就迎上来。“麻烦你实在抱歉,小榆。”卫如飞愁容满面,“我两个小时以后要陪乐队到外地演出,白老师这次发病急,我们也是刚来,什么手续都没办,他双亲……早就去世了,实在没人能联系,他说能一个人住院,我又不放心。”“没事。”沈榆表示理解,转而问起白小岩现在的情况。卫如飞叹了口气:“还是胃的老毛病,本就就忙,东西吃得很少,最近这段时间不知道又怎么了,酒和烟都开始乱碰。”卫如飞带沈榆到一个单人病房的门口,对他说:“你们进去吧,我没时间了,要去赶飞机。”说着便走了,留下一句“有事随时联系“。沈榆回头看温遇旬,那人午饭没吃成,又彻头彻尾地当了回司机,陪着沈榆上七楼,倒没有一点不耐烦。“你想进去么,”沈榆很周到地给出建议,“要是不想去就先回家吧。”温遇旬说不用,低沉得很厚重的嗓音,无端让沈榆在这样的地方体会到一点安定。于是两个人一前一后进去,白小岩半躺着,见了沈榆,面带歉意地打招呼,看到温遇旬又愣了愣。沈榆没有要解释为什么和前男友一起出现的打算,也不知道怎么说,就干脆不提。然而温遇旬说不用回家,实际上也没在病房待多久,陪沈榆坐了一会儿就站起来,说去帮忙办住院手续和缴纳医药费。他要帮忙,白小岩的第一反应是拒绝。首先是因为不熟,虽然他现在手背上扎着针也没法动弹,但还是不好意思麻烦;其次就是觉得让温遇旬干活未免违和。他看着就是那种需要被人伺候的,和沈榆在一起的时候感觉很需要被沈榆哄的样子。但沈榆把挣扎着想坐起来的白小岩按回去:“没关系,让他去吧。”这下病房里就只剩下两个人。有一小段时间的沉默,再开口时,沈榆看着白小岩的眼睛,问他:“白哥,这次又是干什么?”白小岩很久不沾烟酒,要是没有什么太刺激到他的事,不至于这么没有自制力。他倒很坦荡,眼睛盯着天花板:“为情所困呗。”“段绍怀还有来找你?”有,怎么没有,天天给他打电话,每隔一个小时给他打一次,他不接,他换号码,但不清楚原因就是很快能被段绍怀再找到,再打过来。沈榆皱了皱眉,觉得段绍怀过于偏激,担心白小岩的安全问题。“他除了骚扰电话倒是也没有对我做什么,”白小岩叹了口气,”有空了就等下班时间在公司楼下等我,我不理他,不让他跟着,他就不跟着,好像每天就是看我一眼。”而电话,只要白小岩接了的,说过一句话,哪怕是“滚”、“别来烦我”之类,段绍怀听过白小岩的声音以后便会一天都消停。沈榆还是不甚放心,正和白小岩商量着,以后要适当做一些安全措施,下班的时候找同事一起,尽量不要落单,实在不行,学习那些无可奈何的女孩子一样,在包里随身放点防身道具。白小岩不知有没有听进去,反正是一直附和着沈榆说的方法,但无外乎都是“也可以”、“有道理”,看起来却神游天外,不在状态。沈榆说了一会儿,感觉这人一时半刻没法好好集中注意力,便从床边的椅子上站起来,走到床头给白小岩倒水。这时,他放在床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沈榆把热水递给白小岩再拿起来看,发现温遇旬给他发了消息。【手续办好了,我先不回去了,药让护士拿上去,我在车里等你。】沈榆感觉到温遇旬走进医院以后话就变得很少,也不像平时一样找他的麻烦,便猜测有一些别的不好言说的原因,毕竟很多人都不喜欢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