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阿姨,”面对长辈的时候温遇旬就把温和装得很像那么回事,“沈榆在我房间里,昨天晚上他来找我讨论专业的问题。”沈榆把脸埋在被子里偷听,感慨温遇旬骗人太有一套。专业问题一向是岑漫摇的命脉,温遇旬这样一说她就没有了怀疑,对温遇旬“聊的时间太晚了他睡着了,看他睡得熟,我就没让他回去睡”的说法完全接受。“哎呀,那太谢谢你了。”岑漫摇的眼神越不过温遇旬的肩膀,只好从他的身侧罅隙处看到由沈榆的身体顶出的弧度。温遇旬面不改色地说:“他现在还在睡。”岑漫摇便心软了,“那你们再睡会儿吧,我看你黑眼圈也蛮明显的,注意休息,下次不要惯着他聊到那么晚了呀。”门一关上温遇旬就变脸,眉头蹙起来,脸上满是没睡好的烦躁。看他这样,沈榆免不了有些不安的猜测,问他:“我昨晚踢你了?说梦话了?还是磨牙了?”“没有。”温遇旬重新上了床,又把沈榆抱过来,不欲解释。意思是演戏演全套,也不让沈榆下楼去吃早饭,沈榆便只好陪着他。然而他们现在抱在一处,门外都是家里人,虽然知道门被不经同意地推开可能性很小,他毕竟还是没有温遇旬那样的大心脏,等他又睡熟了,就一缩脖子,从温遇旬臂弯里滑出去,下了床。沈榆回自己的房间洗漱,拿上充了一个晚上电的手机下楼,餐厅里坐了几个人。人并不齐,长辈倒是都在,围在一起说话,沈榆没见到同龄人,昨晚一起吃饭的几个旁支的小孩儿也不在。温太太先看到他,对他笑了笑,招手让他过来吃饭。“这么多孩子就你起得最早,”温太太说,“其他几个都赖床。”温岭常在喝茶,元旦的大清早也盯着手机在工作,头都没抬地说了声:“平时就很累了,好不容易放假就多睡会儿,也不是急着去做什么。”这时岑漫摇从客厅走过来,看见沈榆,顿了顿,问他:“哥哥不是说你还在睡吗?”沈榆听到温遇旬随口扯的谎晓得对口供,回答道:“睡醒了。”岑慢摇看了他几眼,看起来想问些什么,最后还是都没说,只叮嘱他以后不要再那么晚去骚扰人家,更不要扯着人家说话说到那么晚。不敬菩萨不敬佛早上九点,温家一行人约摸二十多个从祖宅里出发,先在宗祠堂里跟着温岭常祭拜,又要驱车去山上的承恩寺中为家族祈福。车停在山下,山上没有修筑盘山公路,只有坑坑洼洼的很长的石阶,只能走上去。这天下雪,场合又颇为严肃,所有人几乎都是一身黑色,温度很低,连温遇旬这样不爱穿厚衣服的人身上都套了一件长摆的黑色羽绒服。沈榆和他并排走在人群最后,走山路需要很多体力,沈榆走一会儿就觉得有些热了,想把外套脱了。“不许脱,”温遇旬看到了,按住他,“零下的气温脱什么外套。”下雪不冷,冷的是雪化的时候,沈榆外套里穿得多,对他说:“我都出汗了,就脱一会儿。”温遇旬还是不让:“衣服脱下来再被风一吹你就要感冒。”又说现在还是在半山腰上,等到了山顶的庙上会更冷。沈榆知道温遇旬是为他好,偏头看他好像一点私心都没有的脸。温遇旬今天换了一副银色细框的眼镜,皮鞋踩在薄薄一层雪上,肩头也落了些白,整个人周身的气场都显得更冷峻了。沈榆看得好像也没那么热了,撇撇嘴说好吧。然而又往上走了才两个台阶,温遇旬把自己身上的薄羽绒脱下来递给沈榆,手抬了抬,要他接。温遇旬的外套薄一点,版型和款式都比沈榆的那件宽大,不过上面沾着些温遇旬的体温,沈榆穿上也觉得和自己原先那件并无太多不同。但沈榆的衣服温遇旬就穿不下了,温遇旬没理会沈榆的担心,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一件黑色羊绒毛衣,抱着沈榆的外套接着往山上走。沈榆看他好像感受不到冷,也深知他嘴硬的脾性,自然不愿意冻着他,又说要把衣服换回来。温遇旬听沈榆一直在他耳边念念叨叨,头都要大了,抬头看了眼前边的人,确认没人注意他们,用手掌握住了沈榆的手臂。“我不冷。”他手掌的温度确实要比沈榆的体温高出许多,沈榆被他一碰就没有脾气了,只得随他。山上的庙宇修得精巧,是温岭常每年固定拨些修缮经费的缘故,承恩寺的师父都是潜心修行之人,终日守着信仰,就算有了温家的投资,也都用在了庙中诸事上,过的日子也没与其他修习之人有所不同。承恩寺香火旺盛,因为是出了名的灵验,元旦又是个很好的日子,有不少人选择在这天来祈福和许愿。因而在这样的香火飘渺和人声的温暖滋养下,庙宇新刷的墙火红,沈榆觉得热闹的同时,又看了眼身侧帮他拿着衣服的温遇旬,感到温暖和幸福。主殿供奉的是释迦牟尼坐像,最前两座偏殿左右分别是正观音和普贤菩萨,沈榆和温遇旬陪着长辈拜完了一圈,温岭常就没要所有人都呆在一起,意思是想去哪儿转转都可以。这时,有道苍劲的声音叫住了温岭常:“温老哥!”温岭常转过头去,岑漫摇要沈榆和温玉菡一起去一去文殊殿,温遇旬自然给他们作陪,还没走开,也跟着看过去。“好久不见了啊,前段时间找你喝酒也不来,这么忙?”温岭常也有些意外,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上个项目的合作伙伴,但看他走来的方向约摸是求财的伽蓝殿,便也理解了,两人的手交握了下,说:“年底了是要忙一些的,盛总。”盛洺锐年近六十,头发还是乌黑,脸上有少量皱纹,看着如春风一般气盛。他身后跟着他的妻儿,其中一位年轻的姑娘看到温遇旬,勾了勾嘴角再点点头,算是打招呼。温遇旬没什么表情,但碍于礼貌,还是走过去,站在温岭常身边。盛洺锐的太太看起来真正地在为这场偶遇开心,笑着夸温遇旬,就半年不见而已,怎么看着气质更好、脸更英俊了。说着话,她还朝着后面使眼色,沈榆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她使眼色的对象正是刚才那位和温遇旬打招呼的年轻姑娘。“你和小悟很久不见了吧,”盛太太把盛悟拽到自己跟前来,“都生分了。”温遇旬是二十岁的时候和盛悟在两家都参加的一场年终应酬上遇见并且认识的,起先是没怎么,但随着年岁的增长,圈内的男女都像配平一样纷纷结亲,以此巩固合作关系,温遇旬就算身不在商圈,可姓氏和家族都牢牢安在身上,便也躲不了这种明里暗里的觊觎。盛悟性格大方,没什么不好意思的,顺着盛太太的话往下说:“是很久没见了。”温岭常和盛洺锐走到一边去聊生意上的事了,沈榆又站得比较远,一群人围着温遇旬和盛悟话里有话地调侃,让温遇旬感到十分头疼。不知道盛悟给了家里人什么样一种暗示,温遇旬在适婚年龄被捆绑的对象里一直有她一个。盛太太看起来也比较中意,曾多次提出与温家走动的想法。而温家一直对婚嫁之事相对宽松,温遇旬的哥哥姐姐都已经成家,伴侣也都是情投意合。所以当盛太太兴奋地说:“这么巧的事情不多见的,说明有缘分,要不让他们俩去普门殿拜一下吧?”时,温太太神色如常,但语气稍显冷淡地反驳道:“两个心意都不相通的人,到菩萨面前许的愿望也不会诚心的,这般轻浮地就决定下来,未免不敬菩萨不敬佛。”普门殿供奉千手千眼观世音菩萨,据说求姻缘特别灵,盛太太的年岁比温太太小许多,是盛洺锐后娶的老婆,穿金戴银,一身珠光宝气,和书香门第出身的温太太差别巨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