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此处,正迎来司命每日例行来给她换伤药。自她落魄以来,每每司命出现在她的眼前,总带着一些不阴不阳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怪脾气,今日却像撞了什么大邪转了性,破天荒没拿话来讽她,一张清俊的脸严肃得堪比她板正的父君,一贯满含戏谑的丹凤眼还配合地含了几分幽幽之意。她禁不住多看了他两眼,看得自己一阵毛骨悚然,往被子里缩了缩。司命将内服的伤药放进一只紫金钵中,拿药杵捣碎了,又拿来一把勺子,先在勺底铺一层砂糖,将捣好的药面匀在砂糖上,在药面上再加盖一层砂糖,放到她的嘴边。凤九疑惑地看着他。司命幽幽地回看她:&ldo;这种伤药不能兑在糖水里,服下一个时辰后方能饮水,&rdo;又从c黄边小几的琉璃盘中,拿出个橘子剥了给她,&ldo;如果还是苦,吃个橘子解苦听说没有什么大碍。&rdo;凤九伸出爪子来接过橘子,低头去舔药,听到司命叹了口气,此回连语声都是幽幽的:&ldo;我闲着也是闲着,去一十三天探了探你的事…听说是伤了南荒的什么公主,被东华关起来了?你这个伤,不是被那个什么公主报复了吧?&rdo;她舔药的动作顿了顿,很轻地摇了摇头。司命又道:&ldo;两日后东华大婚,听说要娶的就是被你抓伤的那个什么魔族的公主。你,打算怎么办?&rdo;她看着爪子里的橘子发怔,她知道他们会大婚,但是没有想到这么快。她抬起头疑惑地看向司命,有一些想问的事尚未出现在眼神中,司命却好像已读懂她的思绪:&ldo;没有人找你,他们似乎都不知道你失踪了。&rdo;她低下头去看着爪子中连白色的橘络都被剥得千干净净的橘子。司命突然伸手抚上她的额头,他这样的动作其实有些逾矩,但抚着她冰冷额头的手很温暖,她眼中蓄起一些泪水,愣愣地望着他。迷茫中,她感到他的手轻轻地揉着她的额头,像是在安抚她,然后听到他问她:&ldo;殿下,你是不是想回青丘了?&rdo;她点了点头。他又问她:&ldo;两千多年的执念,你真的放得下?&rdo;她又点了点头。他还在问她:&ldo;那你想不想见他最后一面?&rdo;她还是点了点头。她觉得司命的每一句都像是她自己在问着自己,像是另一个坚强的自己在强押着这个软弱的自己同这段缘分件一个最后的了结。这段情她坚持到这一刻其实已经很不容易,从前她能坚持那么久是因为东华身边没有其他人,她喜欢他是一种十分美好的固执。既然他立刻便要成婚,成为他人的夫君,若她还是任由这段单相思拖泥带水,只是徒让一段美好感情变成令人生厌的纠缠,他们青丘的女子没有谁能容忍自己这样没有自尊。尽管她还属于年少可以轻狂的年纪,但既然已经到这个地步,徒让自己陷得更深,今后的人生说不定也会变得不幸。还有那么长那么长的人生,怎么能让它不幸呢?她小心翼翼地剥开橘子ròu分给司命一半,眼中黑白分明得已没有泪痕。司命接过橘子,半晌,低声道:&ldo;好,等你明天更好一些,我带你去见见那个人。&rdo;在凤九的记忆中,她作为小狐狸同东华最后的这次相见,是一个略有小风的阴天。说是相见其实有些辜负了这个&ldo;相&rdo;字,只是司命使了隐身术遁入太晨宫,将她抱在怀中容她远远地看上东华一眼。是东华常去的小园林,荷塘中莲叶田田,点缀了不少异色的莲花,其上还坐落着专为她乘凉造起来的白檀木六角亭,此时亭中伏坐的却是多日不见的姬蘅同那头单翼雪狮。亭中的水晶桌上摊了张洒金宣,姬蘅正运笔抄写什么,那头雪狮服帖地蹲在她两步开外。凤九打了个冷战,如今她看到这头狮子就反射性感到浑身疼。姬蘅很快地抄完一张,招手让雪狮靠近。这头本性凶狠的狮子竟然很听话,安静地待姬蘅将抄满字的宣纸摊在它背上晾墨,又拿头拱了拱姬蘅的手,大约拱得姬蘅有几分痒意,咯咯笑着向亭外荷塘边边随意把玩一柄短刀的东华道:&ldo;看样子索萦许是饿了,雪灵芝在老师你那儿,虽然不到午饭,暂且先喂它一颗吧。&rdo;凤九在心中记下,原来这头雪狮叫做索萦。东华的脚边果然又放着一口漆桶,揭开来,仍是一桶泛着柔光的灵芝。索萦是头好宠物,听到姬蘅的吩咐,并没像上回那样风一般地蹿到东华的跟前。它驮着背上的洒金宣,步履优雅且缓慢地迈下六角亭的台阶,仰头叼走东华手中的灵芝,惹得姬蘅又一次赞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