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会儿了马车才被推出来,林拾身上的衣裳也湿得差不多了,徐晚音钻进马车后又探出身子唤了她一声:“你快进来将湿衣裳换下去,若是染了风寒可没人照看你。”
林拾也不跟她客气,立刻便应了。
能遇到林照夫妇也是一件意外,苏燕被李骋拐走后,幽州都是胡人和叛贼,城里的百姓几乎要活不下去,林拾见救不出苏燕,只好转而离开,在晋州又住了好一阵子。直到前不久遇上了要南下的徐晚音,她大概是同林照吵架独自跑出来,在街上跟人起了争执,被坊间口无遮拦的婆娘骂得掉眼泪,只会说等她夫君来了就砍了她的脑袋。对方见她独自一人,便生了歹意想要动手。
林拾本不想管的,见他们要动手才上前阻止,而后便稀里糊涂地跟着他们夫妇。
她也不知为何要答应跟着徐晚音,大概心里还是隐约地抱有一线希望,盼着日后能再见到林馥。
时隔许久,林照已经不再对她拐带林馥出逃的事耿耿于怀,偶尔也会对她提及林馥的近况。
徐晚音等她换好了衣裳,掀开车帘去看云雾缭绕的连绵山川。“长安就快到了,日子过得可真快。”
她想到了宋箬,心中还是觉得难堪,林照说了,此番回去必定是要带着她一同去给宋箬谢罪的。她知道这是理所应当,只是每每想到此,便不由地害怕宋箬出言讽刺她。倘若碰见从前结识的长安贵女,只怕要更丢脸了。
林拾大概猜到了她在想什么,说道:“其实没什么好担心的,至少郎君始终陪着你。”
徐晚音面色一红,轻哼了一声。“分明是我陪着他。”
——
苏燕有孕后身子格外得差,本就没什么胃口还要时常喝药,一吃东西便要往外吐,严重到徐墨怀以为她是故意为之,特意去询问了大夫。
苏燕也被这个孩子折磨得心烦意乱,而徐墨怀分明有政务要处理,还是要抽开身每日陪她同寝同食。她本就胃口不好,被徐墨怀时刻盯着,更是用不下饭。
用膳时见苏燕吃不下,他屡次问她想吃什么,被烦得没法子,她才随口胡说道:“想吃云塘镇的糕点。”
“什么糕点?”
他追问道。
苏燕冷睨了他一眼,不耐烦道:“当初被你扔掉的,总归也吃不到,问那么多做什么。”
徐墨怀这才想起来了这件事,随后便像是自觉理亏,没有再问她什么话了。
她本以为这件事并不打紧,谁知半个月后便有人送了糕点来含象殿,说是要让她尝一尝。
过了太久的年月,苏燕已经尝不出当初的味道,只是看着那糕点眼熟。宫里的点心都做得精致,像是雕花似的,反而这样平平无奇的看着便奇怪,她几乎是立刻便回想起了与徐墨怀的对话。
苏燕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法子,兴许是将当初做糕点的人给带回了长安,亦或者是派人去学了做糕点的手艺,这些对她而言都不重要。
苏燕只咬了一小口便没再碰过。
夜里徐墨怀来到寝殿,自然也看到了几乎没被碰过的糕点,问她:“还是不合胃口?”
她头也不抬地继续练字,冷淡道:“从前没见过世面,如今发现也不过如此,早就没什么好留恋的了。”
这话颇有指桑骂槐的意思,徐墨怀皱了下眉,走到她身边,拈起一块糕点放入口中。
点心在舌尖化开,甜腻又粗劣,的确不值得留恋,可她当初分明十分喜欢,如今当真一口也吃不下吗?
“只是记得你当初爱吃。”
他垂下眼,捻了捻指腹的碎屑,眸中竟有几分失落。
苏燕不吭声,专心练字,握笔的手总是忍不住抖。
徐墨怀从后揽住她,手掌覆上她握笔的手,带着她一笔一划地写字。
“此处写错了,不是这样。”
他的语气,此刻的动作,都和在马家村时一模一样。然而一切物是人非,苏燕早已不是当初被他揽着写字便能面红心跳的无知少女。
过了片刻,徐墨怀将手掌放到她的小腹处,问她:“燕娘,你说这个孩子是男还是女?”
苏燕丝毫不想回答他的问题,他也不在意,自顾自地说:“朕不喜欢孩子,是个男孩最好。若是男孩,朕便封他做太子,日后你便不必再有身孕。”
苏燕的小腹已经微微隆起,手掌放在上面,能感受到些许不同。
虽说他不懂,却能看出苏燕被这孩子折磨得日渐消瘦。他不知旁人即将为人父时是怎样的心情,而他并未有太多欣喜,只是盼着这个孩子早日落地,似乎只有这样苏燕才能得到解脱。
郭氏有孩子后便开始冷落虐待他,母后有了孩子也渐渐将他疏远。
意识到这些,如今即便是面对自己的孩子,他也会生出一种不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