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到底是有多热爱这项职业啊!丁千乐快抓狂了。只是,让她觉得奇怪的是……那个许郎中不是说他应该要大半年才能下得来床么?怎么只一会儿功夫,他就活蹦乱跳,还能拉着她满大街乱窜了?她上前一把拉开他的衣襟,然后呆了一下,按常理来说,刚刚他这样剧烈的动作,伤口应该早就已经裂开才对,可是那些白色的绷带上并没有血迹渗出。阿九顺着丁千乐的目光看了一眼自己的胸口,然后伸手便要去拆绷带。“你干什么?”丁千乐按住他的手。“绑着不舒服。”阿九说着,已经低头拆去了那些“碍事”的绷带。丁千乐还没有来得及阻止,他已经将绑在身上的绷带拆得七七八八,然后丁千乐看到了令她无法相信的一幕。他身上的伤口,已经痊愈了,而且连道疤都没有留下。“你……”丁千乐呆呆地望着他。果然……他不是一般人吧?丁千乐不可免俗地以貌取人了……因为目睹过他的真面目,以及快到离谱的自愈能力,眼前这个邋遢肮脏的乞丐阿九在她眼里立刻显得神秘起来。阿九仰头望天,残阳似血,艳丽的晚霞覆盖了整片天空,如火烧一般,透着莫名的诡谲。丁千乐看着阿九,他的脸也被映照得微微发红,他在想什么?他……究竟是谁?“天色都这么晚了,看来今天做不了生意了。”仰头看了看天,阿九讷讷地道。丁千乐绝倒。“宵禁时间快到了,我们快回去吧。”阿九回过头,看向丁千乐。他说“我们”,丁千乐犹豫了一下,她真的要继续跟这个来历不明身份可疑的阿九住在一起么?丁千乐正犹豫着,一抬头便见阿九贴着墙站着,正眼巴巴地望着她,眼神里带着希冀的表情,像是被遗弃的小狗。她太了解这样的眼神了,因为那样的眼神也曾经在她的眼中出现过,没有家人没有朋友,跟整个社会都仿佛脱了节似的,某一天醒来,就发现自己是这么个处境,那么努力地想要融入人群,要想结交朋友……那是寂寞的眼神,寂寞了太久的人,急切地需要同伴。可是只是希冀而已,却永远不敢将那样的希冀宣诸于口……“嗯,走吧。”思绪还没有收回,嘴巴已经自动自发地得出了结论。回去的路上,似乎是因为高兴,阿九的话更多了,絮絮叨叨的都是凉丹城里的各种流言,大概是因为他经常在街上行乞的缘故,他听到的八卦绯闻特别的多。“你知道吗,东坊区的胡大娘的女儿嫁给了一个异国人呢……”“听说公主殿下本来是要指婚给国师赫连珈月的哦,后来因为赫连珈月身体太差才作罢的……”“前几天,西坊区穷人住的地方出现了奇怪的事,每家每户都在窗口发现了银子呐……”“乐乐,要不我们明天去西坊区转转吧,说不定也能发现银子呢……”丁千乐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也间或问他一些凉丹城里的事情,不知不觉就到了东坊区附近,这是她昨天遇见阿九的地方。她今天才注意到的,整个凉丹城分为四个坊区,每个坊区间都有坊门间隔着,入夜到了宵禁时间坊门就会关闭,阿九住的地方是北坊区,回去的时候东坊区是必经之路。经过一条有些眼熟的街道时,丁千乐停下了脚步,往左手边的巷子看了看。那天夜里,她似乎就是被一块巨大的陨石给砸到这里的。阿九神情很紧张,赶紧拉了拉她的手,示意她不要再看了。丁千乐这才注意到那巷子里已经驻扎了许多的黑衣卫,只得收回目光,跟着阿九悻悻地往前走。已经临近宵禁时间,可是东坊区里的居民都没有要回家的意思,竟然大部分都围在街道中间,似乎在等待什么一样。一身褴褛急着赶路的阿九和丁千乐立刻引起了旁人的侧目,为了避人耳目,阿九也拉着丁千乐在一旁站好。街道的尽头渐渐出现一辆囚车,那是一头老牛拉的车,正慢慢地沿着街道走过来,囚车里坐着一个身着囚衣的女人,满身的血染红了白色的囚衣。“妖女!”“可恶的窃贼!”“烧死她!烧死她!”街道两旁的群众将手中的烂番茄臭鸡蛋砸向囚车,不一会儿,囚车上便汤汤水水地挂满了各种杂物,臭不可闻。坐在囚车里的那个女人却始终盘腿坐着,连躲都没躲,由着那些东西砸得她满头满脸。经过丁千乐身边的时候,那女人忽然抬头看了过来,丁千乐一下子呆住了,她见过这个女人,她来到这个时空之后第一个见到的人!当时是在月光下,她没有看清楚,现在她才看清,那个女人的眼瞳……竟然是猫一样的,在日光下看着,仿佛透着丝丝的寒意。这个发现让丁千乐条件反射似的后退了一小步,这一退,她撞上了站在她身后的阿九。她回过头看了阿九一眼,便见阿九正一脸神色复杂地看着她。“她……”阿九侧过头,避开她的视线:“走吧,天快黑了。”丁千乐点点头,没有再看那个囚车里的女人,跟着阿九往北坊区的方向走。为了避开人群,阿九没有带丁千乐走昨天走过的那条路,而是走了别的岔路回去。跟刚刚兴致高昂一直絮絮叨叨说着各种八卦的阿九不同,这一路,他显得很沉默,丁千乐觉得有些奇怪。直至最后一丝阳光也被黑暗吞噬的时候,丁千乐和阿九才走到北坊区。阿九在前头带路,依然没有点灯。天空很黑,没有月亮,连一丝光线也无,浓重的黑暗使这夜色中的无人区显得更加阴森和压抑。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丁千乐竟然闻到风里有若有若无的奇怪的味道飘来。……像是……烤肉的味道?还没有等她开口,阿九突然停下了脚步,将丁千乐拉到了一旁的隐蔽处。那味道越来越浓郁,已经带了些许的臭味,像是某种肉类被烤焦了,丁千乐感觉阿九在发抖,她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感觉他的手冰凉凉的。“阿九……”“嘘。”阿九作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制止了她开口。随着那味道越来越浓重,丁千乐看到一队手持火把的黑衣卫从北坊区里走了出来,他们后面跟着一辆老牛拉的囚车,是刚刚在东坊区附近看到的那辆囚车,可是囚车里那个女人不见了。阿九突然一把拽住了丁千乐的手,死死地握住。丁千乐感觉手被他握得生疼,但那些黑衣卫就在附近,她只得忍住。许久之后,那队黑衣卫才从那道坊门间鱼贯而出,看着那些火把的光亮逐渐消失在北坊区的大门口,这个无人区终于重新回到了黑暗与寂静。不知道为什么,丁千乐竟然长长的松了一口气,感觉这样的黑暗和寂静才是安全的。月亮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露出了脑袋,给这片死一般静寂的无人区笼上了一层薄纱,借着这朦胧的月色,丁千乐看到了阿九惨白的脸。“别怕,他们走了。”丁千乐试着想抽回自己的手。阿九这才仿佛回过魂来,然后猛地松了手。因为他突然松手,丁千乐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见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倒也不好说什么,只得道:“他们怎么会来这里?”“他们……在祭银月巫女。”扭过头,阿九看向丁千乐,脸上带着泫然欲泣的表情。“祭银月巫女?”丁千乐皱眉,联想那辆空的囚车,那阵奇异的味道,忽然有了些不太好的感觉。阿九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低头继续往前走,丁千乐没办法,只能跟着他,毕竟在这里,她一点方向感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