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美。”在她站在窗边出神的时候,忽然听到有人招呼。一惊回头,看到的却是站在门边的大伯,正微笑着向她打招呼:“大伯今晚先回宾馆去了,改天再来看你。”“啊?”她诧异地连忙过来,“外头这么大的雨,大伯还要回去?”“就是啊,”母亲跟着走上二楼来,手里拿着新的毛巾被褥,一起劝说,“真的不如住在这儿一宿。反正也是自家,房子也大,外头忽然刮风下雨的,从郊区回市里也难。”“是啊,大伯,九点半了,外头也没有公交车可以回城了。”艾美诚心诚意地挽留,对这个大伯心里很是敬慕,“你留这里住一晚,我还可以跟你聊聊关于云荒的事呢。是不是,老爸?”最后一句,她是对着刚走上二楼的父亲说的。然而父亲没有附和,只是看了看自己的兄弟。“不行不行,我和人约好了要回去的。晚上我还有事,不能不回宾馆,有车来接我。”大伯笑着,拍拍艾美的肩膀,“小美好好念书,将来大伯送你去美国深造。”“嗯。”心花怒放,艾美应了一声,握着脖子里挂的古玉,“谢谢大伯!”大伯看了一眼她脖子里的挂件,忽然间眼里就有意味深长的光。却硬生生忍住了没有发问,只是笑着告辞:“该回去了,那边四海财团有车来接我。”“哦,那有机会再来吧。”父亲居然也没有挽留,只是对这个久别重逢的亲兄弟如此淡然,“等到云荒有勘查新进展,别忘了告诉我,一起探讨一下。”“一定。”大伯笑着拍弟弟的肩膀,一起走下楼去。果然已经有车来接了,静静泊在门外,大伯转身和兄弟一家寒暄了几句就开门坐了进去。艾美看着花园门口那一辆银白色的轿车、以及车头上的纯金标志,咋舌:“哇,四海财团!真的好有派头……就是他们出资考察云荒遗址?”“快十点了,早点写完作业去睡觉。”艾美一起下楼送客,母亲瞪了她一眼,呵斥。少女吐了吐舌头,握着胸前那块古玉跑上了楼。窗子没有关紧,书本被吹了一地,她连忙过去关窗,却忽然愣了一下——只是片刻,外面那么大的风雨居然一下子平息了。夜色静谧得有点反常。-“艾宓博士。”刚坐入司机旁边的副座,就听到后座上有人冷淡地招呼,“事情办好了?”又是这个可怕神秘的声音——自从自己第一次挖掘失败,考古生涯即将结束的时候,这个声音就忽然响起在暗夜里:要求他以灵魂作为代价,换取事业上的飞黄腾达。走投无路的考古学博士答应了,从此,幸运之神就一直没有离开。从挖掘出大西洋底的亚特兰迪斯遗址、惊动国际考古学界开始,他每一个考古项目都犹如神助,从未落空,十年后就成了世界考古学第一人。那一切,其实只是因为暗夜里这个声音将所有遗落的历史真像都告诉了他。那个暗夜里的声音,有着操控一切的冷意——而现实中,那个可怕的人有着另一重更显赫的身份:四海财团幕后最高的决策者,只手可以支配上亿万的资金和人力。甚至这个考察挖掘云荒的动议,就是这个神秘人提出的。那个人,居然有能力将被世人是为痴人说梦的项目、变成国家许可、政府参与的重大项目。“主人,”博士镜片后的眼睛忽然凝重了,不敢回头,只是恭谨地回答:“我已经如您吩咐,将那个古玉交给了小美。”“呵……很好,有了这个打开异时空的“钥匙”,新的织梦者看来马上要提前苏醒了。”黯淡的车内,一头银发闪着华丽的光,男子手按着肋骨,似乎有些受伤,冷笑,“该死去的就让它死去吧!辟邪,你还做什么白日梦……”“主人……”顿了顿,艾宓博士终于鼓起勇气,询问这个神秘人,“小美……不会出什么事吧?她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孩子,该不会劳动您大驾吧?”“艾瑟博士,你担心了么?”暗夜里那个银发人笑了,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你的侄女儿可不是普通孩子,她是一个织梦者——看吧,拿到了云荒古玉,今夜她就要提前苏醒了。提前的苏醒,将打破这个梦境。辟邪啊辟邪,我看你怎么应付这种局面。”――――――――――――――――时钟敲响九点半的时候,辟邪抱着萧音回到了居所。华丽的吊灯微微晃动,桌上摊着一尺多厚的稿纸,而三扇窗户一直都紧闭着。如此熟悉的房间布置——那是十年前他和萧音定下契约后,按照她的要求幻化出来的房间。十年内,她从十八岁的高中小太妹变成了风姿动人的女作家,随着年纪和阅历的增长、爱好和口味都有不小的变化,可这间房子的布置却始终未曾大动。她说:这世上至少要有一个地方,要让自己闭起眼睛也能知道一切。她需要安全感和稳定感——在每日都面对着一个虚幻无常的世界时,她却尽力在身边的事物上寻求可以稍微让她感到放松和安定的东西。凡人和创始者的错位、让她经常有混乱和空茫的感觉。她真的已经太累了。他让萧音躺回长藤椅上,取过驼绒披肩盖在她身上,凝视着她苍白无血色的脸。那样脆弱的一个生命……最多只有一百年,而且时刻受到病痛、灾祸、感情和世情的牵制和折磨。在凝望了这个世界上万年的神袛看来,这样的生命就像蜉蝣一样短暂。然而,这个蜉蝣般的生命,在一眨眼的时间里、竟能创造出如此瑰丽无比的世界。就像方才那一道刹那割裂黑暗的闪电。“辟邪……”在他用术法平定她神志的时候,她醒过来了。脸色依旧苍白,看着他,忽然吃惊地脱口:“刚才怎么了?我又昏过去了么?怎么你肩上在流血?”辟邪微微笑了笑,并不意外。他早就知道会是这样——这些年来,每次萧音出现精神崩溃现象后,随之而来的都是短暂的失忆。这,也是人类对自己的本能保护吧?如果不是及时遗忘掉一些无法承受的东西,萧音十年来根本无法支撑下来。所以现在的她,恐怕已经忘了片刻前和饕餮遭遇的那一幕,也忘了自己做过什么事。“我感觉很不好。”萧音用手指压着额角,喃喃。“头还痛?”他将手掌覆在她额头。萧音摇了摇头,闭上了眼睛:“不痛了。只是脑子里空荡荡的。我好像……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辟邪,刚才发生了什么?”刚才发生了什么事?……饕餮和他在九天之上战斗,四方风云涌动,海天龙战其血玄黄。而作为凡人的她情急之下居然使用了九字禁咒,重伤了神袛。她在那一刹、为了他的安危,不顾一切地超越了人神界限。那一刹那她是爱他的。而她爱他也只那一刹那——人的生命对神而言,不过一刹那。可一刹那的光辉,却可以照亮亘古的时空。然而她终归将他遗忘。或许,忘记了,反而更好。他知道那一刹那她心绪紊乱头痛欲裂的痛苦——她无法面对这样错乱的时空,无法思考出逾越人神限制的方法,那样的重压让她原本快要枯竭的精神更加剧烈波动不安起来。“没什么。”辟邪看着她的脸,最终只是淡淡回答,“你送艾美出去的时候,忽然晕倒了。”“又晕倒了?”萧音闭着眼睛笑了起来,“我是不是快要死了、或者发疯了?我觉得脑子快要不行了,里面乱成一团,一想东西就头痛——我好像撑不过三个月。看来我无法顺利完成和新织梦者的交接工作了。”辟邪没有说话。很多时候,他不说话、就是默认。“我要看看爸妈和弟弟……”萧音躺在藤椅中,忽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