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了。琼林苑的大道上,站了两个人,其中一个人十分不雅地大打着哈欠。这个人,绝对不会是展昭。“五更到了,玉堂。”展昭转过身,单手扶住带了倦意的同伴。(捶地,我想打的是爱人啊啊啊)转过身的展护卫和大张着嘴闭着凤眼打哈欠的白少侠自然都没有看到二人身后渐起渐浓的夜雾。雾气像张开了爪牙的怪兽,五更的更声像是打开禁锢怪兽枷锁的符咒。一点点迷蒙的白色雾气开始在空气中无声地咆哮,盘旋着逼近二人。还是那个断断续续的声音浮萍般地响起:“相公…”“铮”的一声,长剑出鞘。白玉堂单手执剑,划出一道炫目的剑光以后直指像雾气升腾的地方。凌厉的剑气从剑尖、剑身、剑柄、剑鞘……从白衣青年周身的每一处迸发出来,生生地逼止了张牙舞爪想把二人吞没的雾气。-------------------男人的通病就是耍帅,白玉堂更是其中的佼佼者。这种耍帅在展昭在场的情况下,更为明显和张扬。所以,展昭和白玉堂一起对敌时,第一个出剑的往往不是展昭。武者,最重要的是反应力。展昭不出剑不是他的反应弱于白玉堂,而是他对敌的第一反应是右手执剑防御,左手扣住袖箭以作出手之需。二人的性格,从出剑的顺序上看一目了然。然而白玉堂很满意这种状况,这让他有一种在保护着展昭的感觉,很满足,很男人。白玉堂不知道的是,展昭自从与他相识后,右手执剑防御时便不再横在自己身前。所以,谁在保护谁?-------------------白色的雾气愈来愈重了,在黑漆漆夜幕中更加厚重。却被白玉堂单人单手执剑逼迫地只在二人面前盘旋。于是,很奇怪的画面出现了。以剑尖为界,雾气和黑夜互相交缠撕扯着。若是普通的雾气,自然是不可能被一柄青锋剑逼迫住的。若是执念化成的夜雾呢?武者的对敌,也是带了执念的。更何况,白玉堂手中的宝剑不知畅饮过多少恶人枭雄的血。剑意越来越大,白玉堂唇边的笑意也在慢慢扩大。浓厚的白色雾气翻腾着,不安着。凄婉的女子声音从雾气深处慢慢浮出来,“相公…”叹息着,哀婉着。“管你是什么东西,白爷的这柄剑下定要见个分明!”空出来的单手护住了身后的展昭,白玉堂对自己此时的形象很是满意。一只芊芊玉手慢慢从浓雾中伸出,泛着慎人的青色,慢慢搭在剑尖上,却不敢游离分毫,只是声音更加急切,“相公!…”若是常人,必定是吓得口齿不清,神思混乱。不巧的是,今儿这俩主儿,都是刀剑丛中,死人堆里一步步走过来的。白玉堂唇边的笑意凝成了冷笑,手中的长剑更是顺势待发。面前的浓雾翻腾得更为剧烈,风起云涌的迷蒙。一只手搭上了白玉堂执剑的手。白玉堂知道这是展昭的手。像是一阵春风,周围紧窒的氛围随之一松。展昭声音沉稳,“这位夫人,在下展昭,携友白玉堂探琼林苑之密。尊夫是何名讳?何以深夜惊扰百姓?”雾气渐渐平静下去,女人的一只手也从剑尖上落下,一声声的“相公”高高低低地起伏在二人周围。五更一打,天色就要慢慢启亮了。东方第一声鸡啼悠扬地响起在晨雾中,浓厚的雾气像被狂风吹散一般转瞬消散。只是那女人的声音开始带了泣声,“相公…”白玉堂收回青锋宝剑,顺手拉住展昭略带冰凉的手,头也不回地往开封府衙走去。“猫儿,我们回去补觉。”展昭没做声,反手扣住那人干爽微热的手指。白玉堂走了两步,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转身对展昭说:“我说,展小猫,以后可不可以少说那种文绉绉的话?”展昭“哦”了一声,带了微笑回答,“是谁见我第一面说什么‘展兄,愚弟与兄台本无仇隙,原是义气相投’?”白玉堂忿然,半天回了句:“小气猫!”展昭哭笑不得,到底是谁小气?把手指攥得生疼……----------------·4·时近巳时,白玉堂才慵懒地睁开了那双勾人的凤眼。时值初秋,天高气爽、风淡云轻。窗外灿烂的阳光让人联想不到昨夜浓重的夜雾。懒散地伸着懒腰的白少侠暗忖:阳光真好,这种时节,应该正好带上一只猫去玉泉山赏菊踏秋吧。如果再带上龟兹的蜜饯和京东西路的石冻春…喂喂…做人不要这么嚣张,石冻春是京东西路进贡给皇宫大内的御酒好不好…-------------------------白少侠在展护卫的厢房中做着白日梦的同时,展昭已经和公孙策就昨晚上的事情商议足有小半个时辰了。如果要问白少侠何以在展护卫房中歇息?白少侠的官方解释是:展小猫的房间冲南,暖和宜居。您要是问他:“五爷,那开封府的北厢房您怎么不去住?”白少侠的私人解释是:那儿没猫。公孙策笑眯眯地听着展昭讲“琼林苑五更夜雾起,白少侠单剑制鬼魅”的故事,还时不时地往嘴里撂两颗花生米咂摸咂摸味道,听得是眉飞色舞、意犹未尽……展昭调匀一下呼吸,再次确认了眼前人是“公孙先生”这一事实,“先生,你总不至于又说什么‘子不语怪力乱神’的话吧?”公孙先生伸手捋了捋下巴上整齐的三绺胡子,摇头晃脑地接上话:“‘子不语怪力乱神’……”看着展昭温润的表情开始出现裂缝,立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加上一个字:“……乎?”深呼吸深呼吸……一则,此人是先生;二则,开封府中不准私刑;三则,御前护卫不可知法犯法……公孙先生心情大好,羽毛小扇摇得飞快,人生一大乐事啊!满足了某人的恶劣爱好以后,公孙先生神色开始严肃起来。转身取出一个青丝帕包的物件,递于展昭。展护卫疑惑地接过青丝小包,心中不无恶意地想到:莫非先生思春了?咳咳,不要责怪展护卫这么不厚道地想象,实在是某只狐狸的尾巴摇晃的幅度太大了。丝帕中是一枚大蛤,美丽的青色外壳,在秋日正午的阳光下反射着摄人心神的流光。展昭注视着青蛤的目光渐渐由疑惑转为清明。公孙策赞赏地点了点头,“这是在那个更夫贴身衣兜里找到的,本来只是一枚普通的贝壳,我用古法,将它泡在阳春水中受子时月光清辉的滋润,果然显露出了原来的面目。”得意的弧度在公孙先生唇角绽放,“‘子不语怪力乱神’,诚然。然《周礼·春官·鬯人》有‘凡山川四方,用蜃’之语;《淮南子》也有大蛤吐露蜃气,映射楼宇之说。秋季干燥,但那更夫却是掌心湿润,学生不敢妄言,只好劳驾展护卫并白少侠奔波一宿,来确定是否有雾气之现。”展昭合拢手掌,将青蛤收好,郑重地向公孙先生道了谢。公孙先生的话,还是很靠谱的。临出门之时,展昭恭恭敬敬地回问道:“先生,为何有女子口唤‘相公’?”公孙先生用羽毛小扇遮住了半张脸,在扇子后面轻笑着:“学生只知唤的不是学生。”……公孙先生的话,有时还是很靠谱的。-------------------------------------白玉堂打量着那枚青蛤,感慨道:“原来不是鬼魅啊。”展昭不解地看着他。白玉堂勾起了唇角,一双凤眼带了笑意,“鬼魅的话,我手里的青锋宝剑定然不会轻饶她。可白爷剑下是不留女子性命的。”展昭也笑了,笑得温润如玉,“白兄,女鬼也有心善者,该是一概砍杀吗?”白玉堂怔了怔神,大笑起来,一只手捏上了展昭的脸,“猫儿,你又绕我进去!”言毕,愉悦地笑着转身去吩咐手下置办饭菜。白玉堂!究竟是谁绕了谁进去?!!!【一】-----------------------------------又是夜深。一慢四快的更声忠实地通告着夜晚流逝的时分。五更,远方那颗启明星开始遥遥晃晃地攀爬上天幕。淡淡的白雾如约般地在琼林苑慢慢聚起,风声呜咽其中,迷蒙的雾气立时充斥了整个官道。白玉堂没有拔剑相向,他好整以暇地背了手,看雾气升腾着聚起。神情一如在黄山欣赏雾海时的惬意。雾气浓厚得像是实质,不住地在二人面前翻腾着。却也不像昨夜那般想围住吞噬二人。“相公……”断断续续的女声又从雾气的深处传来。展昭小心地揭去青蛤上的青丝帕,一抹青色飘飘扬扬地透过浓雾落在地上。“咦?”雾气里的女声终于发出了“相公”这两个字以外的第三个字音。展昭不动声色,手臂平伸,将青蛤送到雾气的边缘。白雾开始在地上打起漩涡来,像是激动非凡。“既然原是你的,那就拿去吧。”展昭的声音,带了安抚的魔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