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鸣昌呵呵一笑:“是吗?我可是把这些都收回来了。”说罢,将手中的一叠纸摊在那氏面前,每一张落款都加盖了佟鸿仕的印章,“一共是三十三万元。”
那氏抓过这些凭证盯着周鸣昌身后的一干熟悉面孔,声音仿佛是从齿fèng间迸出的:“你们!你们怎么能将债务转给他?”
那些佟家远方亲友们自觉理亏畏畏缩缩的向后躲了躲,偶尔有两人胆大上前昂首:“佟太太,我们也是逼不得已,大家都知道杜家远达纱厂着火,又倒了厂子,他们救不了你,你又拿什么还我们?压给周老板好歹也能将那些损失弥补些。“
那氏凌厉的目光扫过众人的脸颊,冷冷的仿佛能将人冰住般,这些贪得蝇头小利的人被她的目光逼住不自觉闪躲,气得那氏全身不住的颤抖:“你们为什么不肯再宽限我们几日,婉儿既然答应我们了,总会想出办法的!”
周鸣昌耸肩,将手中烟斗点燃哈哈大笑:“佟小姐,不,杜二少奶奶自身难保,如何还顾得了佟家?”
那氏压不甘示弱回敬周鸣昌:“莫非周老爷现在就能顾得了自己了?听说码头被沈督军占用,你跟在黎家身后没得到什么便宜。”
周鸣昌皮笑肉不笑的盯住那氏:“那又如何,今天佟苑我是买定了!”
佟鸿仕愤然拍桌起身:“你仗着帮派的势头强压他人,眼中还有王法吗?”
周鸣昌不阴不阳的怪声笑道:“王法?老子就是王法!还有,别把你女儿说的有多高贵似的……”他从怀里抽出一块喜帕:“结婚当天还与我儿子勾勾搭搭,若不是怜悯她痴心一片,我儿子早就将她那些丑事说给大家听了。”
“笑话,是你儿子先来佟苑抢亲的,我与老爷从不肯同意!”那氏冷笑:“你们这样的市井出身,妄图高攀我们家,做梦!”
“杜二少奶奶可不嫌弃我们家出身低贱,婚后还常与我儿子见面,给杜家二少爷戴绿帽子,杜家这次临阵反悔肯定也是因为发现了什么端倪!”周鸣昌悠悠一笑,将那块喜帕掷在那氏脚边:“来,大家看看,这可是你们世家教出来的好女儿!”
那氏从未被人如此当面羞辱,这样的言语钻入耳朵,仿佛连同祖上所有的荣耀都被抹杀了,她厌恶的瞪着周鸣昌,泪水顺着脸颊流下来,她不气愤周鸣昌的粗鲁,他本就是个地痞流氓,穿得衣冠楚楚仍是学不会礼义廉耻,没什么好指责的。她气的是毓婉,自己用心教导这么多年的女儿,居然甘心一辈子顶着污秽过日子,只因为失心给了不该给的人,就不再知道羞耻二字如何书写了。这样下去,未来的道路又怎能顺畅?思及至此,更多的眼泪流淌下来,整个人如筛糠般颤抖。
她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能憋住哭泣,勉强让自己冷静下来,抬起头对周鸣昌道冷笑:“周鸣昌,我告诉你,你倘若真敢收佟苑,我就敢一把火点了佟苑,烧成灰烬也绝不给你!”
毓婉一早被美龄拖到黎家做客,说是雪梅回娘家开了宴会。因想到这几日就是欠款到期时,毓婉在宴会上始终闷闷不乐的,任凭美龄如何开解也是无用。
黎绍峰端了酒杯走过来,朝毓婉和大姐微微一笑:“杜二少奶奶愁什么?怎么不见允唐陪你一起来?”
“他还在忙其他事,晚些时候会过来,雪梅呢?”毓婉抬头,避开黎绍峰探究的目光。不知为何,毓婉对黎绍峰总有些说不出的异样感受,他注视她的眼神实在太复杂,根本豪不掩饰他在探查她背后隐私的用意。
美龄笑笑:“他们如今可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允唐连蔡园那里都不去了。”
黎绍峰挑了挑眉:“哦?那可真是好。”又抬手指了指:“雪梅还在换衣裳,晚一点,沈督军也会来。”
听得沈之沛也会来,毓婉心中又起了厌恶,表面上仍维持笑容:“雪梅回娘家,沈督军也来,果然恩爱的令人羡慕。”黎绍峰对毓婉的评价只是笑,抬手抿了一口水晶高脚杯里的酡红葡萄酒,“你和允唐的恩爱,也令人羡慕,听说,他要做父亲了?”
这一句,毓婉倒是听出了真真切切的酸味,她蹩眉,还没开口面前已经走来雪梅,今天她穿了孔雀蓝是压花缎旗袍,旗袍似乎并不合身,空荡荡的随着步子前后直晃,毓婉连忙站起身:“快一年没见了,你过的怎么样?”
雪梅没说话,只是偷偷瞥了眼坐在一旁闷头喝酒的大哥,凄然一笑:“还不错,之沛很疼我。”
这样的事如果是从前的雪梅讲出来,定不是这样的语气。毓婉点点头,欲拉着雪梅去另一边,回头先与黎绍峰笑道:“我们先说些姐妹体己的话儿。”
美龄笑笑,扭去一旁跳舞,黎绍峰则暗暗注视毓婉和雪梅的行动,视线并未离开。
毓婉暗中较劲拉了雪梅向一旁走去,身后听得品酒的黎绍峰低沉的叮嘱:“雪梅,二少奶奶可是你的老同学,听说又怀了身孕,你可挑些开心的说。”
雪梅身子一震,动作细微却正被毓婉看出,毓婉连忙将她带到自己身边悄悄问:“可是在督军府受了委屈了?”
雪梅摇摇头,含满泪水的双眼始终闪躲毓婉的逼视:“能受什么委屈呢,能救黎家生意,又不愁吃喝用度,这样的日子,旁人想寻也寻不来的。”毓婉屏息听她继续说下去:“大哥总让我惜福,说是……这事就算交给二姐,二姐也做不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