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秀芳几乎不怎么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看向苏兴业,少年的脸上有着不合他年龄的老成,此时忧心忡忡地继续说:“我都听到了,二姐跟妈说姐夫有钱,说动妈来问你要钱,还说,”苏兴业有些难以启齿,跑到门口张望了一会,回来凑到他姐跟前,压低嗓门,“说要到钱,一半给陈国成,一半给咱妈。咱妈,咱妈竟然答应了。”脸憋得通红,他怎么都想不到自个妈会同意这样的事?至于苏秀丽的想法,苏兴业早几年就不去猜了。
这也是他偏要等陈国华出去后再开口的原因,家丑不可外扬,甭管他妈咋样,在外面,他都要护好他妈的名声。别看他刚刚叫了一声姐夫,在他心里,陈国华仍是一个外人。
其实这要说到陈国华请人帮着盘炕的事。大概陈国华自己都想不到,当日他不想欠别人人情,而花钱请人,会惹来王彩桂的眼红。或许想到了,却没在意。
王彩桂能不眼热吗?这些日子她为了陈国成的婚事操碎了心。大办吧?她手上有点钱但不想就这么花了。往小里办吧?她又不甘心,怎么也得比陈国华强。
咋办?她把主意打上陈春生头上,磨着老头子出钱办喜事,但在这事上陈春生嘴闭得紧紧的,不松口,正没法子时,陈国华请人的事传来了,还传的有板有眼的,王彩桂就知道陈国华手里有钱,但有多少心里没个谱。
蚊子再小也是块肉,有一点算一点。
就这样,王彩桂看上继子手里的钱。可她也知道,要是她亲自去要钱,不用继子,就那个她看走眼的苏秀芳就能把自个轰出去,要说这么多人,也就王彩桂最早看透苏秀芳,觉得她不是个善茬。她到没怀疑苏秀芳换了个人,只觉得这丫太会装相了,都骗得过她了。
扯远了,于是她兵分两路:怂恿老头子,她猜中了老头子会动心,却没猜对他这回亲自要,让她从中截留的谋算折腰了。不过没关系,她还有一手,她直接找上苏秀丽说没钱办不了婚事,在苏秀丽急得不行的时候,又稍稍提了提陈国华有钱,果然这个有心的姑娘当下就说钱的事她来办。
再说苏秀丽,她自小爱跟苏秀芳别苗头,抢宠爱抢男人抢嫁妆,反正抢枪抢,就是见不得苏秀芳比她好,哪听得了自个的婚事不如她姐的,所以这位一回到家,就开始哄她妈?做啥要哄?还不是上次去苏秀芳那,郑春香觉得王彩桂让她丢人,就迁怒到小闺女头上,觉得都怪小闺女非闹着要去。
苏秀丽哄她妈很有一套,先捧一捧她妈,然后说着苏秀芳的坏话来衬托她的好,表示没她妈,她自己就不行,哄得郑春香眉开眼笑瞬间忘了生气的事,再跟郑春香哭诉说陈家没钱办喜宴,又表露出向陈国华借钱的意向,但怕苏秀芳不同意,就想请她妈出个面,说什么妈你出马我大姐准同意,什么借到钱了妈我会好好孝敬你的。
郑春香就吃这一套,听了小闺女的话心动得不得了,本来是想跟老伴商量来着,在小闺女的撺掇下,当即携着小闺女的手来找大闺女。
当然苏兴业是不知道这么清楚的,可陈国华知道更多,上下一联想,就猜出个七八分。咳咳咳,他不是故意偷听的,只是过来问问小舅子赶不赶时间,不赶时间就留下吃个饭,恰好听到了小舅子的话。
在他犹豫要不要进屋,他那小舅子愤愤然的声音又传来了,“大姐,你可千万别信二姐那张嘴,她那嘴都能说出花来,她说借,可她哪回还过东西。”唉,有个心软的大姐,他就得多操心,不过呢,他哥说了,男人嘛,就该这样。
十六岁少年立马挺直了他的小身板。
“行,我晓得了。”苏秀芳也不说郑春香她们已经来过了,关心问起他,“你呢?怎么来了?今天没上学?”这个弟弟好像是在城里上初中?记忆中,这学费还是大哥苏兴华付的。苏秀芳不由对郑春香跟张铁根的印象更差了,都是什么父母啊,只管生不管养。当然,对苏兴华的好感又多了几分。
苏兴业翻了个白眼,“大姐,今天是休息天,不用上学。”他姐怎么都嫁人了,还是这么迷糊。
苏秀芳真想说我从没读过书,咋知道哪天休息来着。不过这话只敢在心里嘀咕,毕竟原主是念完小学的。
“瞧我这日子过得,都忘了哪天是哪天了。”苏秀芳拍了下额头,然后岔开话题,“那你就留下吃饭吧,大姐这里别的没有,肉到不缺的。”指指屋外,“外面还有着只山鸡呢。”是你大姐我猎的,但这话也只能在心里说说,苏兴业不是丈夫,她那套说辞骗的了男人却瞒不过这朝夕相处的弟弟。
到底是个半大的孩子,再表现地如何稳重,依旧脱离不了孩子性情,听到山鸡,苏兴业迫不及待地出去瞧稀罕,而门外的陈国华早一步退回了厨房。
当晚陈国华把媳妇翻来覆去折腾了一番后,又急着替媳妇穿上衣服——他们睡得依旧是床,炕还得烧上一天去湿气,把媳妇往自己怀里搂,下巴贴在媳妇头上,懒洋洋地跟媳妇唠叨,说着说着,就说起他白天猜出的真相,却不想媳妇完全没有抓住重点,“陈国成跟苏秀丽的日子咋这么迟?”就不怕到时候肚子大起来,要知道苏秀丽现在已经两个多月了。
按理说苏秀丽的肚子等不了人,时间长了,肚子大了,是个人都看得出两人的猫腻,何况到时候说孩子早产,也不能说早产三四个月吧?怎么偏偏反倒是苏秀芳先嫁?
这事陈国成还真知道,为了让他消气,陈国利可是把他们夫妻知道的全都吐了出来。其实就是王彩桂嫌弃当初定下的日子,毕竟陈国成跟原主没成,她怕不吉利,所以重新选了个好日子。当然想到苏秀丽的肚子,所以说是重新选的日子,也就是挑最近的吉日,离今天也就十天的功夫了。
“那天你去吗?”苏秀芳仰头看着丈夫,她是不想去的。
“不去。”陈国华干脆地说,想了想,摸着媳妇的头发,“你要是想送苏秀丽出嫁的话,我陪你回去。”这话绝对口不对心,要是没皱着眉头,苏秀芳到相信男人心口如一。
“不去。”她巴不得离这两家远远的,哪还会上赶着贴过去。
第二天,不知道是不是约好了,苗巧娟跟林丽梅前后脚来喊他们到时候回去帮忙。
小两口说不去,是真的不去。也不怕得罪人,对着过来喊人的苗巧娟或者林丽梅,苏秀芳拒绝的毫不客气:我看到那对狗男女,我怕会手滑。当然原话不是这么说的,不过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苗巧娟跟林丽梅表示没听懂,苏秀芳直接让她们把话传到就成,会有那听的懂的。至于听懂的人听了这话,是啥表情?苏秀芳是不知道的。不过那之后,就再也没有人来烦他们夫妻俩了。
为此,苏秀芳稍稍遗憾,要是他们再邀几次,说不定她还真应下,毕竟在婚礼上闹一场,怎么想想挺美的?
站原地想了会,苏秀芳很快把这抛开了,她开始着手搬家,是的,他们终于要睡炕了。说是搬家,其实就是从这屋挪到那屋,再加上东西本来就少,夫妻俩不到一个上午就把家收拾好了。
瞅着丈夫身上的衣服,苏秀芳笑着说:“国华,下午没事,我给你买衣服去。”她的衣服也旧了,可问题是家里的布票就只够换男人的一身衣服,想想还是给男人换件新的,毕竟她的衣服比起男人身上这件来,要好的多了。
当初在那叠钱里看到布票,她才知道这个年代买东西是要用票换的,据男人说,近些年政策宽松了,不少东西多花点钱,不用票照样能买到。
陈国华点点头,“成,到时候你也扯块布做几件新衣。”不像媳妇,他半点都不担心布票的事,无非是多绕上几个钱而已,一开口就是几件几件的。
然而苏秀芳的重点不在衣服的数量上,“做?”很快她想起这里的人都是扯了布回来自己做衣服的。好像原主也会做,但她不会呀。
怕是丈夫的手艺都比她强,没看之前他缝衣服,动作那个熟练。
吃过饭,苏秀芳一个人坐上了去城里的客车,陈国华倒是想跟着来,不过出门前宋建国找上门来,请他去干活——搭猪圈。
一下车,她照着男人的提示找到了百货商楼,瞅着哪有布就奔哪。她运气不错,找到的卖布的,有成品和半成品,非但可以不用布票,而且还帮着做衣服,就是得多掏钱。
苏秀芳表示这完全不是问题,她兜里有不少钱,给自己跟男人各定了三件衣服,付了钱又约好拿衣服的时间,苏秀芳带着挑好的窗帘去开始了逛。
该买的都买了,苏秀芳就打算回去了,正要出门,迎面进来一伙人,突然其中有个人喊道:“秀芳?秀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