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她的对话很简单。“静妃回来啦?”“是,皇后娘娘。”“看着清减了,妊娠辛苦,好好将养着,胎训所讲都是金玉良言,务必恪守啊。”“娘娘说的是。”。回来之后,我跟喜月提起今天在慈宁宫的情景,喜月低头一笑:“娘娘,咱们不在的时候,淑妃让太后狠狠申斥了两顿,娘娘知道淑妃娘娘喜欢养鸟儿吧?”我点头,这六宫里都知道,淑妃据说是打小就喜欢玩鸟,以前在蒙古老家那都是玩鹰的,现在困在这里,只能玩玩鹦鹉画眉黄莺儿了。“太后娘娘让人把淑妃娘娘宫里那些扁毛尖嘴的舌头全都……”喜月两根指头一并,做了个剪掉的手势。我无语。把两把头上的珠花流苏发簪拆下来,换了家常衣服,我低声问:“喜福在哪儿,你打听着了没有?”“已经问着了。”喜月也小声:“在浣衣局。”!我看着铜镜里映出来的脸,拿棉纸擦着唇上抹的一层胭脂,有一下没一下的。浣衣局?虽然也猜着不会是什么好的地方,不过……“那地方……可不好待啊。”“娘娘,这会儿您也做不了什么啊。”喜月低声安慰:“再等些日子,我悄悄先去问问她,到时候要是没什么人留意了,再给她换个地方。”“你……”我说了个开头又放弃了:“玄烨今天干嘛呢?”“刚才在院子里走了好几步呢,现在站的可稳了,走路也硬不要人扶。三阿哥的小身板儿可够壮实的,奴婢抱一会儿都觉得手酸呢。”是啊,真怕他长成楞头楞脑的维尼小熊样啊。“尽量不要出院子……哪儿也别去。”我低声吩咐。“是,娘娘,奴婢明白,孙嬷嬷也很有分寸的,娘娘别担心,把自己身子顾好。”她说:“娘娘现在可不是一个人的身子了。”我知道……胎动越来越明显了,比玄烨那时候要早要活泼。是不是个调皮的女孩儿?还是又一个捣蛋小子?回宫的第二天很平静的过了,接着是第三天,第四天。一天比一天平静,安宁的我简直有些坐立不安。喜月什么也没说,不过总会想办法和我说笑解闷儿,真难为她,以前她可是从来都不担任这种负责逗趣闲聊的工作的。以前是喜福……喜福她在那件猫事件中,到底扮演着什么角色呢?我更倾向于相信,她还是没心没肺的被别人利用了。因为我所认识的喜福,无论如何也不象是一个会使心机耍两面三刀的人哪。“娘娘不用担心,我打点了一下,喜福她现在负责熨烫的活计,不那么劳累磨人的。您别老皱着眉头啊,回来肚里小阿哥也不高兴了要。来,燕窝正好入口。”我端起银碗来,还没来得及入口,外面的人传一声。皇上来了。我愣了一下,勺子就停在半道上,不上不下的。这会儿我脑子里只想着一个问题——是放下,还是把这口赶紧吃了?静思七十三同理,对于这个进来的皇帝,我是欢迎,还是一脚踹他出去?虽然与喝燕窝不是一个性质的问题,但是就选择来说,都是二选一。没等我想好,他已经进来了。喜月她们赶紧的行礼,我扶着椅子慢慢站起来——真的站的很慢,你见哪个孕妇风风火火的跑跳蹦达来着?他已经走到我跟前,手按在我肩膀上:“别起来了,坐着吧。”我本来也不打算起来,所以站的加倍慢。既然他也这么说了,我老实不客气又坐下了。他于是在另一把椅子上也坐下,两个人,隔着张茶几。等喜月上了茶,于是我们之间又多了一个水气荡漾的茶杯为界。他问:“身子觉得怎么样?”我说:“还好。”他轻轻咳嗽一声,没再说啥。我稳稳坐着,也不找话题。反正看得出来,我和他这样对峙,沉不住气的是他又不是我。可是,他干嘛沉不住气?因为他心虚吗?他心虚什么?他有多少小老婆不是他的自由吗?他是皇帝啊!别人纳小老婆还要等年纪大些,儿女少些,老婆不在身边等理由,他可是从未成年起就可劲儿的往后宫里胡塞海填,努力的播种播种再播种,这些都有光明正大冠冕堂皇的理由给他撑门面的,他有什么好心虚的?他的手慢慢的伸过来,我把自己的手往袖子里缩缩。他的手继续慢慢的伸,我又把手往身后缩缩。最后他一把伸过手来,抓住我的手腕。喝!反了你了!我一抬头,看到他的脸先愣了下,本来想说的话就想不起来了——你说你一个皇帝想拉哪个女人的手哪个不是乖乖给你拉你至于露出这么偷偷摸摸再接再励破釜沉舟的表情吗?就因为你晚节不保玩火没玩好拿人家当幌子结果迷了自己的眼立场不坚守身不严你就给我看这种半死不活的表情?我又不招你欠你的!我用力甩了一下,把他的手甩开。结果刚甩开,他又拉上来。我再甩,甩,甩不掉。好吧,你想拉就拉吧。!但你拉拉就可以了,君子动手不动口!啊,不是,是动口不动手!啊,也不对,你怎么下嘴了你!他的唇贴在我的手背上,我赶紧抬头看屋里的人都什么表情。结果……结果屋里除了我和他,早没人了。!好,没人就行,不用给你这个什么万岁留面子!我拿出甩疯狗的劲儿来,狠狠一甩手!结果,劲头儿没拿好,方向没拿稳,摔手的结果是,我的巴掌呼一声甩了到了皇帝脸上!“啪!”好响好脆!我愣了,小胖也愣了。呃?这……这也太巧了吧?我就是瞅准了目标使劲儿挥手也不见得能打这么准这么响。想不到我自打穿越到这乱七八糟的后宫里来当了一回妃嫔,这么久了,第一次动手打人,竟然以这个了不得的家伙做了开端。我……我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他脸。他虽然不是什么吹弹得破的美人皮肤,但是很快,一个红红的巴掌印就浮现出来了。屋里难堪的象死人一样。这叫什么事儿!好象很久以前也出过这种意外,不过那会儿,那会儿……这个,对象不同啊!事情的性质也不同!皇帝误打我和我误打他,那完全是两个慨念。“那个,我,不是,有意的……”打皇帝?这事情严重了!连太后都打不得,我居然……他摸摸脸,又皱皱嘴,说:“破了。”嗯?他张开嘴,说:“刚才咬到舌头了。”真的哎,有点红红的。我赶紧端茶给他:“漱漱吧。”他手伸过来,把我手连茶杯一块儿包住:“对不起。”我觉得有点滑稽,多可笑,我刚打了他,他反过来跟我道歉。可是我笑不出来,一点也不想笑,鼻子发酸,心里发苦。我不想听到他这句话,什么话都好,为什么他偏偏和我说这句?对不起?他是皇帝,他做什么事用不着解释。更何况,只是这种房闱之事?因为去一个妃子处逗留跟另一个妃子道歉?他脑筋坏了……那个悬在空中的茶碗有点不稳,不知道是我的手不稳,还是他的手不稳。他觉得对不起我?因为他……因为他……因为他知道我对他怎么样,因为他曾经对我说过那么甜蜜的抚慰的话,因为他处处向我表示出他只重视我一个,只爱慕我一个,只会守在我一个身边,因为他让我处于众人眼刀之下,因为他让我和玄烨象坐在火山口上得不到安全的生活,因为他让我……眼睛象上了雾,离得这么近,却看不清他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