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希望得到的不是一个和他长相厮守但心里永远有伤痕的夏岳,他希望夏岳从此放下这造成一切不幸源头的爱情,早日从苦楚和纠结中解脱出去,他希望夏岳的人生从此繁花似锦,再也不必经历苦苦等候和自我挣扎的寒冬。只是当时,他还没有明白,这个夜晚对夏岳的意义,也同样重大。所以当时他也并不明白,在他说了那样的话之后,夏岳突然想要亲吻他的意义。他以为这个亲吻是一次告别。所以他吻得很凶,哭得也很凶。夏岳却很淡定,还嘲笑他:“你哭起来真丑。”迟立冬:“我知道。”夏岳道:“这么丑就不能做我的男神了。”迟立冬惊讶于自己居然还能笑得出来,随便抹了抹脸,才说:“我本来就不配,是你把我想得太好。”夏岳拍了拍他的肩,说:“我就是把你想得太好了,其实早该知道你就是个人渣。”迟立冬道:“对,我是。”夏岳嘲讽说:“你也不要把自己想得太好,你暗恋的那位不可能对你有那种意思,你以为人人都像你这么怂吗?”迟立冬没有接这句话。夏岳道:“你说我看上你什么,又怂又渣,年纪还这么大了。”迟立冬自暴自弃道:“就是,有时候你不穿西装,我带你出去,别人还以为我是你爸。”夏岳笑得低下头去,软软的头发蹭在迟立冬的下巴上,迟立冬抬手摸了摸他的头顶,终究有些不忍,说:“宝宝,我刚才说的话,你不要全都当真。”夏岳不笑了,抬头看他,说:“我已经当真了。”迟立冬一想,也没什么了,道:“好吧。”夏岳向后退了退,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迟立冬看清了他微红的双眼,和早已凌乱的头发,衬衫从领口算起,开了三颗纽扣,白润的胸口半遮半掩,他没有穿鞋袜,顺着黑色裤子包裹的修长双腿看下去,是他赤着的双脚,漂亮的脚趾踩在深色的木地板上。窗外月光如银,风从那扇还开着的窗吹进来。此间有风有月,迟立冬的心里却是没有风月的。他只是在想,我的夏岳,怎么生得这样好,他值得世上任何一个男女为他倾倒,他最不幸就是在年少无知时草率地选中了我。夏岳红着眼睛,但脸上没有悲伤,他微微笑着,做了一个无所谓的摊手,说:“迟立冬,我觉得我能放下了。”迟立冬以为他决心从此放下这十几年的执念,便道:“我为你高兴。”夏岳道:“我也很高兴……你不抱抱我吗?以后都没机会了。”迟立冬忙上前抱住他。夏岳笑了下,说:“别这么用力,腰要断了。”迟立冬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太用力了,听到他这样的话,也并没有要放松一些的意思。夏岳道:“你小心一点,我已经开始记仇了。”迟立冬没明白:“嗯?”夏岳道:“你说得对,一旦决定放下,看你伤心难过我就会开心,听到我说以后都没机会再抱我,你是不是很难过?”迟立冬道:“是,我太难过了。”夏岳:“不够,你让我难过的次数太多了,我要把它们全都还给你。”迟立冬道:“好啊。”夏岳的呼吸轻快,显然心情是真的好。迟立冬没有那么懂,但他也从夏岳的愉快里得到了很大的快慰。夏岳碰了碰他,说:“我有点兴奋,想做。”迟立冬:“……你来?”夏岳道:“不要,你来,我一点都不喜欢做1。”迟立冬费解道:“那你还来过好几次?”夏岳道:“我傻呀,以为你让我上就能显得我在你心里不一样。”迟立冬想,本来就是因为你不一样才肯让你上。夏岳说:“我现在又不在乎那些了,就想舒服一下,不行吗?”做别的迟立冬说不定是真不行,这个哪会不行。可是他又很糊涂,说着不在乎了的夏岳,在床上分明是比以前还更粘他的,甚至后来他试着触碰夏岳的底线,夏岳竟也都顺从地做了。早上两人回到家里,夏岳去补觉,迟立冬把两人的衣服丢进洗衣机,也上床去睡,刚在夏岳旁边躺下,夏岳便翻身过来抱住他,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了。接下来几天,夏岳和往常一样,早出晚归地去工作,回来也一切如常,好像那天的事完全没有发生过。但是迟立冬依稀能感觉到,他们相处的时候,夏岳不像从前那么紧绷着了,他变得轻松很多,往常总是对迟立冬似有若无的试探,也都没有了。也许就像夏岳说得,他不在乎了。迟立冬想,这很好,很好。他和李唐在俱乐部见了一次面,两人郑重其事地换上散打服,戴好拳套,在拳台上打了一场。确切地说,是疏于练习的李唐被迟立冬打了一顿。挨过揍的李唐也知道自己仍然理亏,又道歉了八百遍。迟立冬道:“我不怪你了,这事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错。”李唐:“这话怎么讲?”迟立冬道:“说了你也不懂,又得说我矫情。”夏岳去年离开他的原因,他已经懂了大半。那时候他嘴上说着爱夏岳,根本也没想过去了解夏岳,他害怕知道他不在夏岳身边那些年,夏岳过得有多糟糕,于是他明明亲眼看过深夜里恸哭的夏岳,却连一个拥抱和安慰都不曾给过,他只会假装看不到,假装没发生,情愿做一只鸵鸟。李唐只是误会并认错了人,而他误会并认错的是夏岳的心,它皎如月光,但他视而不见,还污蔑它沾染了污泥,再若无其事地告诉它的主人,我很大方,我不在乎你摔进过泥里。李唐似懂非懂,不好意思道:“其实我现在不觉得你们谈恋爱是矫情了。”迟立冬听出些苗头来,道:“有情况啊?”李唐竟有些脸红,说:“我有点喜欢连律师。”迟立冬:“……哪个连律师?”李唐道:“就那个。”迟立冬:“……”李唐道:“我那天在医院看见他,一下就认出他就是我的初吻对象,也不知道怎么了,心里那个老鹿乱撞……”话没说完,被迟立冬一拳抽飞,怒骂道:“撞什么撞?以前看到夏岳是不是也撞?早该看出你没安好心了。”扑街的李唐冤枉道:“没有!我看见夏岳就没这想法,就是尴尬,真的,嗐,你爱信不信。”迟立冬十分怀疑。李唐爬起来坐在地上,道:“我跟你说不清楚,反正我对连律师是一见钟情,也不是,算是二见吧,反正就是一看见他就想笑,他干点什么我都觉得心里砰砰砰的。”迟立冬看他神情不似作伪,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你不是说喜欢女人吗?”李唐挠挠头,说:“我不喜欢男人,我就是喜欢连律师。”迟立冬鄙视道:“这种烂俗台词,晋江小说都不写了,你怎么说出口的?”李唐道:“那我就是这么想的还不能说了?我看见你跟你们家夏岳这对基佬,还有那小贾,当真是一点感觉都没有,就看见连律师有那劲儿,我也不知道我是弯还是没弯,反正我特想睡他,想得都要肾亏了。”迟立冬:“……你省省吧,连律师是直的。”李唐道:“未必吧,我这几天可打听得很清楚了,他以前在北京上学的时候特别爱玩,跟男的也玩。”迟立冬:“……”李唐道:“我打算下礼拜去趟香港,就说是去看他弟弟眼睛好没好,要是顺利,捅破窗户纸得了,就算他不跟我好,也不至于拒绝跟我来一发吧?哥们儿还挺帅的呀。”“……”迟立冬道,“他们兄弟俩已经回香港了吗?”李唐奇道:“你不知道吗?连律师说他过来帮夏岳办的事办完了,夏岳这几天应该也要离开北京了。”迟立冬大吃一惊。当天晚上,夏岳坦坦荡荡地收拾起行李。迟立冬站在一旁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么快吗?就要走了?他给夏岳买的车还没到呢。夏岳边叠衣服,边不无遗憾的说:“这次时间来不及了,留到下次吧。”迟立冬没和他说买车的事,道:“什么时间来不及?”夏岳笑道:“这几天太忙了,都没顾上好好让你伤伤心。”迟立冬:“……现在就很伤心。”夏岳抬眼看他,哂笑一下,说:“你可别高兴得太早,从新西兰飞过来没那么难,我随时会回来的,再回来我就玩个大的,问你怕不怕?”迟立冬不怎么怕,但有点不舍,道:“那年年呢?”夏岳道:“当然是和我一起走了。”迟立冬道:“我想他了,可以过去看他吗?”夏岳说:“不可以,凭什么给你看我儿子?”迟立冬:“……好,不去,不去。”夏岳道:“明天下午的飞机。”迟立冬:“明天下午?!干嘛这么急?!”夏岳道:“夏斯年已经缺课很久了,你是想让他输在起跑线上吗?”迟立冬道:“新西兰又不是应试教育,再说年年他那么聪明,幼儿园教的那些启蒙知识他早就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