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时分,风速渐大起来,高翼率领的船队在河口徘徊许久,等做完所有扫尾工作后,他果断发出了指令:“各船掌灯,升帆,跟紧旗舰,航向:南偏东15度。”辞别道麟后,高翼立即将随行的鲜卑人分成两支,一部分让宇文兵带领登岸南下,沿途寻找宇文昭,一旦相遇则通知她沿海岸而行,等待接应;另一部分则随船队而行。此后,高翼一边搬迁小岛上的东西,一边封锁河口——无论慕容铁骑还是高句丽人都禁止接近。现在,小岛上所有工匠都被带上了船,能搬走的造船机械都已拆装,来不及搬走的东西则付之一炬。高翼看着小岛火光冲天,心中奇怪道麟竟没派人来察看缘由。也许,我低估了道麟的智力——高翼在黑暗里向高句丽兵营方向挥挥手,以示告别。风猎猎地吹着,旗舰的号令在暮色中通过旗号传递到后方,不久,各舰的灯火星星点点地亮了起来,甲板上,左舷水手忙碌地将木片丢入海中,而后以匀速走向船尾,右舷水手则将测速绳丢入海中。不久,船尾传来水手测量的结果:“航速三节。”高翼微微点头,下令:“各舰注意旗舰灯号指挥,我们进行首次夜航演练,通知各舰:注意靠岸行驶,一旦失散,就继续南下,至铁山汇合。”后续的各舰陆陆续续用灯火相应旗舰的信号,这支船队草创不久,诸事都不熟练,能有这样的成绩,已经很好。高翼对此成绩颇为满意,将甲板上的指挥任务交给执星官后,他转身回到船长室。从一无所有中,以现用的条件组建一支舰队,曾经让高翼头痛不已。就拿灯火信号来说吧,此时的高句丽水军虽然已经有了完整的信号体系,白天用旗子晚上用灯火传递信息。但这种脱胎于孙吴水军的旗号过于简单,稍微复杂的命令都难以表达。就拿白天来说吧,高翼用三色旗代替了原来的单色红旗传递信号,虽然扩大了旗语内容,可以传递完整的话语,但那些不识字的军卒,对这种依托符号文字诞生的旗语理解起来很吃力。高翼没时间给他们教授完整的汉语拼音体系,只好把常用旗号固定成30余种模式,令军卒们死记硬背。三个月的时间,一百多天,他总算找出了10余名记性好的军汉,给其余五艘船配齐了船长、大副。至于夜里的信号传递,更让高翼头痛了许久。威风凛凛(下)古代的中国主要靠火把与油灯照明,蜡烛是在清末传入我国的,最早叫做“洋蜡”。“洋蜡”的推广曾在中国引起一片腥风血雨。清末的义和团运动中,志士们特别喜欢抢劫那些点洋蜡照明的人,先诅咒一番“洋狗”,然后一拥而上将他们的房屋焚烧成白地,将他们的家财搬回自家存放,而这些人的罪名就是点蜡烛照明,因而犯下“夷化”大罪。历史曾对此行为大为欣赏,称赞这是爱国行动,但历史却没记录,那些义和团员如何处置抢回去的蜡烛。火把与油灯,这两者极其容易引起火灾,历代统治者怕人忘了睡觉灭灯引起火灾,一直都强制要求入夜熄灭灯火,如此数千年,养成了中国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作息习惯,一入夜间,那些军卒们的生物钟自动起作用,开始犯困嗜睡。高翼好不容易纠正了这种恶习,却又要面对灯火的难题。六艘船,除了少数铁钉,大都由木材与船帆组成,这些干透的木材极易引发火灾,继续在甲板上用火把、油灯传递信号,不仅传播距离近,而且容易被海上大风吹灭。如果把灯火放置在桅杆上,传播距离虽然远了,但容易引燃船帆。于是,高翼开始改造灯火。他先是教会了几艘船相互合作,捕杀鲸鱼、鲨鱼,并从鲸鱼体内获取蜡油制做蜡烛,而后,为了盛载蜡烛,高翼努力改制灯具。海上行船,为了不让蜡烛被海风吹灭,最好的办法当然是将蜡烛装入玻璃灯罩中,这也是大航海时代的通用做法,然而,虽然这时候玻璃技术已经诞生了5000年,但它还没有传入中国,而短时间内制作出玻璃显然是不可能的——高翼是机械师,对于化工技术了解不多,他只大略记得,玻璃是由天然碱与石英砂混合烧制,但据说其中还要加入剧毒物砒霜,才能让玻璃澄清透明没有气泡。不要说矿石难找,高翼也没时间一次次试验玻璃烧制技术。所以他只好殆精竭智地寻找替代物,最终,一个偶然的机会,他看见了一个汉代的“拢手”(即把火炭放在铁笼内,冬天暖手用),从那里找见启发,用极细的竹丝编成竹笼盛装火烛,解决了所有难题。竹笼装的火烛虽也有被风吹灭的可能,但桅杆头的竹笼可以编成百叶窗状,平时窗叶合拢,只在上下留下通风口透风,保证火烛不熄,传递信号时,则通过窗叶不时的开闭,达到类似于现代的信号灯的效果。而船舷边的照明就使用蒙上绢的竹笼,舱内照明就可以直接用蜡烛——蜡烛燃烧温度不高,蜡尽烛灭,基本没有火灾危险。重新改造灯火后的船队行驶在晴朗的夜空下,满船罩在朦胧之中。远处看,星星点点的海上灯火缓缓移动,就如同一个童话故事,亦或是一个海市蜃楼。那沧桑的涛声澎湃中,船灯忽明忽暗,船上人影瞳幢,带给人一种梦境的感觉。偶尔还传来几声断续的呼喊,在潮湿的空气里颤颤悠悠,苍凉的直挠到人心里。各船上的人都很兴奋,此前他们几乎都没有夜航经历,现在坐在这样一艘灯火通明的大船上,与此同时,海涛声阵阵入耳,难免给他们一种天地尽在掌握的感觉。于是,这些由汉军转职的水手们不停地向邻船上熟识的伙伴大声打着招呼,屁大点事也询问个不停,但对于伙伴们的回答却心不在焉,只顾侧耳欣赏自己那问话在海面上飘荡的尾音。高翼没有制止水兵们的胡闹,他似乎正陷入伤感中,独自一人坐在黑黢黢的船长室里,耷拉着肩膀,晃着腿,默默无言。忽然间,岸上响起阵阵喧哗,那喧哗是如此响亮,以至于波涛与水手的叫喊都完全压不住。不一会,船上也响起了一片喊叫,几名幼童奔跑着来告诉高翼究竟。“先生,船上的鲜卑人正与岸上喊话,他们说,三公主在岸上,他们的族人已经接到了三公主。”小童们鹦鹉学舌道。“通知各船下锚”,高翼站起身来,一连串下令:“放下小舟,接三公主上船。”小船接回了20人,除了宇文昭与几名鲜卑侍从外,还有数名高句丽卫士,但这些高句丽卫士保护的对象似乎不是宇文昭。夜幕下,被他们围在当中的那个瘦小的身影分辨不清男女,不过,高翼的直觉告诉他,此人决不是宇文昭要嫁的那个王子。“我听说慕容恪来了”,宇文昭一登上船,劈头就问。慕容恪的威名显然使她心内惶恐,问话的时候,她甚至来不及掩饰自己的慌乱。“还不能确定”,高翼亲昵地拍拍宇文昭的肩膀,安慰说:“我只看见一个戴金面具的人,他向我射了一箭……哼,谁都可以戴上那个面具,戴面具的人也难说就是慕容恪。”“哼”!随宇文昭登舟的人丛中传来重重的两声怒哼,其中一位高翼听出来了,那是宇文兵,另一个声音从高句丽护卫队中传出,却是那位身材瘦小的人。黑暗中,高翼轻蔑地撇撇嘴,毫不在意对方的不满,他示威似的再度将手按在宇文昭的香肩上。宇文昭微一缩身子,但没等众人做出反应,她又一挺胸,用瘦弱地肩膀承住了高翼的大手,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平静地问:“我们需要在海上漂流多久?嗯,你估计慕容恪打算干什么?道麟将军有多长时间跟对方交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