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下有士兵好奇地问刚才说话的那名新罗兵:“就你一人获得了国民身份,按规定只准夫妻子女迁入,你的兄弟姐妹去了三山,也算是外籍,他们如何生活?”吴江哼一声,说:“三山新罗分属两国,户籍身份他们如何查实?他有国民身份,妻子儿女自然以国民身份进入三山,兄弟姐妹们……三山又没有限制迁入国民的奴仆数量,只要他在登记时说,这些人都是他的家奴,他便把整个村搬入三山,大王也不会理会。”新罗兵们眼睛一亮,那位勇敢勋章获得者继续追问:“吴将军,若把我的兄弟、姐妹都算成奴隶,他们今后怎么摆脱奴隶身份呢?我听说在三山奴隶地位很低,比如我们这次的俘虏都算奴隶,他们……”“你家的家奴,怎么待他们是你的事……”吴江缓了口气,继续说:“我看了三山的律法,诸般法律中以财产权保护最重,以军功赏赐最厚,你挑几个身体强壮的兄弟,先以你的仆兵、奴兵的身份带他们出战,让他们立下军功,每立军功则赎出几人,几战过后,他们不都成了国民?”美好的前景展现在新罗佣兵们面前,初战没赢取勇敢勋章的新罗兵连声叹息。吴江接着补充说:“诸位不要懊恼了,我听俘虏说这里的几个船匠已去了纪伊,听说他们的倭皇也在纪伊。我瞧大王的意思,绝不肯放过那几个船匠——三山靠什么躲在辽东半岛,靠什么突袭倭国,就是这造船与操船的技巧,大王绝不会让那几个船匠活着。这数日来,他每天都看着倭国的地图,我猜测,等三山的五艘船返航后,带来那三百骑兵,我等还要追杀至纪伊国,这仗远远没有打完。”……不提吴江在煽动新罗兵继续战斗的欲望。高翼此刻正带着一群幕僚站在码头上,不时的眺望大海的尽头。按时间推测,押运俘虏的鸭头舡也该返回此地,他们将带来三百骑兵和三百名长弓兵。这些长弓兵是高翼花费了两年时间训练出来的,他们将作为后续打击的主力兵种进行登陆作战。此外,高翼出征这么多天,恰好三山正处于外交交涉的紧要关头,他心悬三山的事物,也迫切的希望来船带回他需要的信息。等了许久许久,一名参谋突然高喊:“看到了,我看到桅杆了。”随着这名参谋的话,天际尽头的海面上,几个黑点渐渐冒了出来,并越来越清晰。“一二三……,十艘,来了十艘战船。”一名参谋高喊。此时此刻,敢于横行在大海上的舰队只有三山战船。高翼眯起眼睛瞄了一眼海际的船队,下令:“立即制定登船计划,五艘战船装运新抓获的俘虏和剩余的战利品,其他士兵开始登船,下一个目标:纪伊。”大雪无痕(上)深冬。厚厚的大雪遮盖了一切,扶余国逃奴三狍无奈地困坐在倒塌的木屋内,静静地等待着死亡的降临。雪很大,这个时候正是“万径人踪灭,千山鸟飞绝”的时候,齐膝高的深雪让人每走一步都要使大劲把腿从雪里拔出来。茫茫大雪填平了深沟,抹平了湖水,让道路上处处陷阱。这个时候走在雪原上,表面上看是平整如镜的苍茫大地,但一不小心就会陷入雪坑、跌入冰窟。一旦这种情况发生,即使遇难者奋力呼救,由于茫茫雪海百里不见人迹,遇难者最后只能躺在遇险的地方,被冷死、冻死、淹死,也不为人知。所以才有“万径人踪灭”的诗句,在这种天气里,很少有人敢出门。说不清在多大年龄的时候,三狍就被掠为奴隶。他自小善于在山林间奔跑,故此他有了这个“狍子”的名字。又排行老三,所以被人称为三狍。多年来,三狍不停地从一个部族转手到另一个部族,当然,每一次转手都伴随着一场血淋淋的杀戮争夺。漫长的奴隶生涯让他记不清自己的来历,记不清自己的种族,甚至记不清自己的父兄,只是三狍这个名字偶尔还能让他记起:在这个世界上,自己应该还有几位兄弟。两年前,慕容恪兵临高句丽的沿江防线,因为高句丽态度谦卑,慕容恪勒索一番后,便回军灭掉了毫无准备的扶余国。这次,扶余国遭到了毁灭性打击,夫余王玄被俘虏,部众5万余人被并入慕容恪所部。从此,扶余国消失在历史长河中。扶余的崩溃让三狍彻底得到了解脱,这次,他再度依靠自己强大的山林奔跑本领逃脱一命,而后不久,与他有着相同命运的百余名逃奴聚集起来,在这乱世挣扎求生,并因严寒的逼迫,不断地向海边迁移。可如今,这路似乎走到了尽头——没有食物,没有取暖的木材,大雪压塌了他们简陋的木屋,屋顶已覆着厚厚的雪,周围的一切都陷入黑暗之中。不用看三狍也知道,那些同伴们也正像他一样蜷缩在断裂的木梁下,尽可能地让自己身体的热量散发得慢一点,静静地等待那最后时刻的降临。当初逃跑时,三狍至今仍记得那恐怖的一幕——全身铁甲的慕容铁骑出现在战场,就像是一群地狱里冒出的恶鬼,不等他们摆出冲锋阵形,扶余国的军队全乱了套,众人四散奔跑,只留下王公大臣在战场发呆。而后,逃散在山林的奴隶们渐渐聚拢起来。百余人的队伍中,只有三狍在逃跑时,过度惊慌让他忘了丢下手中的刀,此外,还有一名奴隶忘了丢下手斧。依靠这一刀一斧,三狍等人在山林中,全凭捕猎与采摘野果,艰难地生存下来。天气的寒冷逐渐迫使他们南迁,来到积翠山。此后,他们建起了简陋的木屋以供遮风避雨。然而,不久刀折了、斧断了,三狍知道,在这严酷的山岭中,失去了武器,他们的生命即将走到了尽头。天气越来越冷,屋里越来越黑,恍惚中,三狍似乎听到屋外传来卡吃卡吃的脚步声,他不自觉地想:“幻觉来了吗?听说冻死的人临死前会梦见火盆,我怎么会听到雪地里的脚步声,这大冷的天,谁会在外面走动呢?”周围传来阵阵狗吠声,三狍努力想站起来,看看发生了什么事,可这些努力带来了一阵昏眩。等三狍被拉到阳光之下,他还迷迷糊糊,分不清这是梦是真。不久,一件硕大的皮衣披在他身上,手中被塞给了一罐滚热的肉汤——豁然,他从迷糊中醒来。热汤发出醉人的肉香,三狍狼吞虎咽的将整整一罐肉汤吞下肚去,还意犹未尽地将罐子舔得干干净净,而后,他满意地抬起头来,观察着周围。这才发现,身边围满了捧着铁罐,吸溜吸溜狂灌一通的同伴。雪地上还散布着数十名身穿皮裘的士兵,他们挥舞着铁锹,不停地铲开木屋上的厚雪,从倒塌的木屋下抬出三狍的同伴儿。这些人当中,有的已冻的浑身僵硬,脸色青白。临死时还保持着蜷缩的姿势。偶尔,那些士兵发出一声欢呼,这意味他们又找到一名活着的幸存者。他们被抬出来后,往往像三狍一样,被披上一件皮衣,塞上一罐热汤。“有多少人?”雪地上响起一个洪亮的嗓音,三狍顺着声音望去,只见几辆硕大的雪车停在不远处。雪车周围半蹲半坐着几名手持硕大长弓的士兵,严寒似乎没让这些弓兵感到畏缩,他们持弓的左手戴着厚厚的皮手套,右手揣入兜中,每隔一段时间,那只右手会从兜里伸出,扒拉一下弓弦,一幅跃跃欲试的神情。当先的雪车上坐着一只大黑熊——能说人话的大黑熊,刚才的问话正是出自那个黑熊者。这只黑熊身上厚厚的熊皮没有半片雪花,臃肿的身材显得异常庞大。“28个”,一个穿着皮裘、瘦弱的身形,低头向那只大黑熊汇报,声音尖细,似乎是个雌性动物。“嗯,住在这样的屋子里,这些人应该不会冻死的。这样的屋子相当于爱斯基摩人的雪屋,住在里面,到了北极都可以活下来——所以,那些活着的人应该没冻伤,死了的人也是饿死的,我们的食物够吗?”那头大黑熊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