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翼留宿自己侍女或者女官的行为,在这时代是极为平常的行为。文昭与高卉不仅不加干涉,反而大大松了口气——这恰好证明高翼是个正常人。另一方面,赵婉的低贱身份不仅对她们构不成威胁,相反,她家奴的地位正表明高翼不喜欢沾花惹草——因为这时代,没有哪个贵族肯娶一个家奴回家。对她们来说,家奴只是一种消耗品。船舱外的弓弦声忽然停顿,甲板上莫名其妙的一片静寂,高翼正打算腾身而上,与赵婉再进行一场肉搏,这突如其来的异常,让他停下了动作,披衣而起。舱室过道里传来一阵咚咚的脚步声,高羚的声音自门外响起:“大王,我们用心险恶(上)那商人低头看了看剑上锋利的宝剑。面色苍白地抬起头,说:“以力服人者,非心服也,力不赡也。噫,恨我未能学全师公的武技,否则,今日焉有你嚣张的机会!”高翼好奇地看着那商人,缓缓地收起了自己的剑:“以力服人者,非心服也——这话说得有意思。但你没有发现,胡人进入中原就是靠以力服人的?如今汉民在北地为奴,在南方困守一隅。照你这么说,是胡人做错了,他们不以德服人,不遵守儒家思想。这话,你怎么不去对胡人说?还有你,你当初不是拿着剑威胁水手们别上来吗?这话怎么不对你自己说?”那商人勃然大怒:“这话是圣人之语,你竟敢语出丕否,圣人的话也有错吗?”高翼淡淡一笑,伸出手,表示要拉他起来:“你这话不是证据,辩论是要用证据和逻辑来说服人的……但我还是愿意回答你的话:圣人的话,经常是错的。但如果把圣人的话反着理解,它又常常是对的。比如:圣人说‘国虽大,好战必亡’,你要理解成‘国虽小,好战必兴’,你距离真理会更近。时代不同了,出自农家小户之手的理论,不见得适合现在的杀戮时代……来吧,我对‘除三害’的‘大虾’周处很感兴趣,来,告诉我他都教了你们什么?”“证据……逻辑……真理……这都是什么词语?”那商人犹豫地拉住高翼的手,见没有什么危险,挺身站了起来,眼里掠过一丝孺慕神情,稍闪即逝:“你好像我师公,嘴里老是说些莫名其妙的话。”高翼目光一闪,问:“你见过你师公?他长得什么样?魁梧吗?”那商人神色一黯,低头回答:“我只见过师公的画像……先师公出师时,带走了他所有的徒儿,唯我师七徒虞梧返故乡青州探母,故而未能随行。先师公亡于此役,弟子皆战死,我师不敢回朝,故搜集先师公遗物,隐名埋姓南下避祸。在下是先师收留的孤儿,胡人南下时,在下流离到了南朝,幸赖先师收留,才得以苟生。乱世求活不易,而后,在下的师兄弟以及师傅相继佚于灾荒与饥饿,可唯独我这个愚人尚孑留于世,天道不公哪……”那商人擦着泪,继续说:“先师临佚前,叮嘱我远离这个乱世,在好死中求活。在下尊崇师训,变卖产业驾船出海,没想到,上天还是不放过我这个不祥之人……”“弟子皆战死”、“隐名埋姓南下避祸”,高翼敏锐地抓住了这几个关键词。周处字子隐,他战死于50年前,他的祖父是吴国的鄱阳县太守周舫。周处年轻的时,力气过人性情蛮横,因父亲早死,无人管教,常与人斗殴闹事。当时,长桥下有条独角蛟(扬子鳄),南山有只白额虎,一起危害百姓,因此,人们连同周处在内称作“三害”。后来有人劝周处去射虎斩蛟。周处先入南山射杀白额虎,接着又下长河,搏蛟历时三天三夜,乡亲们都以为他已经死了,四处相告,拍手庆贺。这时,周处居然斩蛟回来了,看到乡亲们庆贺的不是他射虎斩蛟,而是以为他死了,这才知道乡亲们憎恨自己甚至超过虎蛟,便从此决心悔改。于是,周处就去找当时有名的学者陆机、陆云兄弟,并说“我很想改正自己的错误,可年纪大了,恐怕最终不会有什么成就吧。”陆云回答说:“古人云‘朝闻道,夕可死矣’。何况你年纪尚轻,前途还很远大。”从此以后,周处就立志改过,努力求学,最终成为晋朝一代名臣。周处仕晋为御史中丞时,凡所纠察弹劾的人,即使是皇亲国戚也不避讳。但这样廉洁公正的人是为官场潜规则所不容的。后来氏人齐万年造反,朝臣恨周处强直,便建议朝廷派周处出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