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皆是一愣,都没有料到伊水云竟然会反问容夙,就连容夙也没有想到伊水云会问他,目光之中先是闪过一丝疑色,而后心思一动,明白了伊水云心里的算盘,缓缓的绽开唇角,却是没有说话。伊水云似乎也没有指望他会回答,而后转身对上那男子,轻声笑道:“前朝太祖,始于草莽,曾沦为乞儿,其出生不可谓不微。然则,他有鸿鹄之志,渤海之心,故纵起于槽枥,依然成万盛之尊!足见,出生并不能决定一个人一生的尊卑!”伊水云顿了顿后道,“尔等皆是东云弘股之臣,定然以陛下为重,即使如此,尔等可有一个人问过陛下,陛下想要一个什么样的女人?还是,在尔等眼中,陛下因为是东云的君主,因为肩负东云的兴衰,身负尔等的荣辱,所以陛下的心声便没有尔等心中的利益与礼教重要?”伊水云的话,一字一句,一声声的敲进在场所有人的心中!让他们的心变得异常的沉重。“人身而有七情六欲,陛下亦然。”伊水云并没有打算就此停下,而是疾言厉色的继续道,“尔等在情窦未开之时,有哪个不想找一两情相悦之人,相系终身?”目光扫过,竟然没有一个人看与伊水云对视,“既然尔等尚且如此,难道陛下的心便不是肉做的么?难道陛下就不能有这样的渴望么?所谓食君之禄,担君之忧,诸位大人,你们可曾想过,陛下的心,陛下的情?”一室寂静,所有的文武大臣被伊水云的话说得哑口无声。“尔等没有!”没有回答,伊水云替他们回答,“你们眼中,陛下是你们的王,陛下的一切都代表着你们的荣辱,陛下贤明你们便有骄傲的资本,陛下若是昏庸,你们便无颜面对天下,所有你们不允许陛下的身上有丝毫的瑕疵,所以你们眼中陛下身侧的女人也必须是高贵的王侯将相之后!因为,你们胆小怯懦,你们怕听到对陛下声名有损的任何言辞,你们要做完美君主的臣子,你们就是为了你们私心,却罔顾陛下的心意!一边理所应当的享受着陛下带给你们的尊荣,一边更加恬不知耻的打着为国为民的旗号,更加苛刻的要求着陛下,以及陛下身边的一切!”说着,伊水云心里升起了一股无名的愤怒,俏丽的脸上全是冻结的寒霜,“你们从未想过陛下也只是一个人,而非一个神!为着你们不断的私欲,而勉励着自己,约束着自己,而如今他不过是要娶一个想要的女人,就因为这个女人没有你们心目之中高贵的出生,没有能力给你们带来名誉之上的光辉,所以,你们质疑了这个女人!可你们,可曾想过,也许这个女人便是你们陛下想要的女人?”唇角冷冷的绽开,伊水云绵软的声音出奇的有力:“我云若水父母双亡,既无倾国之容,亦无治世之才,更无传颂之名,我只是一个女人,一个平凡的女人,一个陛下想要的女人!在我看来,只要他想要我,哪怕我一无是处,我也是能匹配他的女人!”只要是他想要的女人,便是能够匹配他的女人!这是很简单的一句话,其中却含着无尽的深意!那是属于帝王天家难能可贵的男女之情,一个男人会想要一个女人,会有很多原因,然而会想要一个平凡无奇的女人,却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这个男人深爱着这个女人!这就是伊水云要表达给文武百官的意思。“微臣受教了!”那提问的男子朝着伊水云一拜,深深的叹道。话说到了这个份上,若是有人质疑,那不就是等同于默认了伊水云的说法?那可是藐视君威之罪,纵然伊水云所说的,是他们丑陋的心声。不但让他们深感惭愧,也如醍醐灌顶一般,让他们发自内心的反省。“我听说东云之边九域圣境有一株血色曼陀罗,我无依无靠,便以这朵花作为陪嫁!”热伊水云的话恰是一声惊雷在偌大的大殿炸响,所有人都错愕的看着伊水云,似乎是不相信他们的耳朵!九域圣境,那是一个怎样穷凶极恶的地方。但凡不是傻子都清楚。三百年前的那一场惊世之战的战场,被无数空前的密术所荼毒的断壁残垣。已经形成了一片死地,因为当年九方势力大战,故名为九域。经历三百多年的演变,里面生长了无数奇珍异宝,同样也长了相生相克的毒物异兽,那是天行之上,第一圣境也是第一险境!令无数武林宗师,无数密术雄枭谈之色变的地方。而伊水云却扬言要摘得圣境之巅的血色曼陀罗,这不啻于登天之难。“水儿!”就连素来冷静,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容夙的脸色也微变,低魅的声音有些沉重。“请陛下成全!”伊水云一个转身,凤袍飞舞之间,盈盈福身。伊水云低眉垂首,看似温柔的眉宇之间却态度强硬。她并不是冲动的人,一番言论,也许能够堵住东云百官的嘴,却折服不了他们的心!她必须拿出足够让他们由心而敬的能力。然而,去九域是她在长生岛山洞时,决心做一个强大的女人就已经计划好了的。她需要历练,需要没有任何作为依仗的历练,这一去有多么的危险,她自己心里明白。可她,不悔。伊水云淡淡的神态落入每一个人的眼中,最初那质问伊水云的东云大臣再度站起来,对着容夙深深躬身道:“陛下,皇后娘娘有如此志向,是我东云之福,微臣身为男儿顿感汗颜,陛下慧眼识人,娘娘果然非等闲之人。”随着的他的话一落,东云所有百官齐齐起身,异口同声高喊道:“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伊水云微敛的目光扫过那面容秀气的男子,这一刻她猜到他是谁,他是昔日容夙的伴读,如今的东云少相!东云的文武大臣都十分年轻,平均年龄应该不会超过二十五岁。因为容夙登基,对士族门阀施以严厉的手段打压,在他登基第二年,也就是东云三百一十六年,舜元二年。内阁大臣们终于在年轻帝王的铁血手段之下,发起了第一次抗争。五十六名大臣联名上书,同时请辞,以退为进,想要逼迫容夙退让。可惜,这一场豪赌以内阁大臣们的惨败收场。只因容夙在每一封告老请辞的奏折之上都批了一个准字!就在大臣们纷纷等着朝堂的枢纽因为他们的罢工而脱节,等待皇朝的运转因为他们的撤退而瘫痪之时,等待年轻的帝王悔不当初,低声下气的求他们之时。一批早已被容夙备下多时的新鲜血液涌了上来,更加熟练的短短几日就接手了他们手上的政务,偏偏这些人大多都是他们本家的子嗣,多是不受重视的庶出与旁出,让他们无从辩驳。太阳依然第二日从东边高悬起来,然而这些昔日呼风唤雨的重臣们,却在一夜之间再也没有光明。而这位少相更是其中的佼佼者,因为他和他的叔父,昔日东云的少年丞相洛髹,一样是声名远播,一样的少年成名,一样的位极人臣!洛霖今年也不过二十又四,与容夙同年,尚且虚长容夙一个月。纵然洛霖对她并不信任,然而伊水云却讨厌不起来他,看着他眉宇之间文弱之气夹杂着凌人之风,却莫名的隐隐有一股欣赏之情。洛霖应该是看出了容夙不赞同伊水云的说法,所以才带头给伊水云台阶下。然而,伊水云却已经下定决心要去九域圣境。于是她莞尔一笑:“陛下,若水心意已决!”气氛一下沉凝了下去,高坐在上的帝王没有说话,看着那低眉温婉的少女,紫眸之中一丝极力隐忍的怒意在翻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