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沉鱼持钳的手停在了空中,手心里像有团火在烧,滚烫的感觉几连钳子都要融化。父亲说的礼物是‐‐姬婴。分明是至关重要的谈判时刻,任何怯懦都会变成失败的理由,然而,姬婴依旧是她的软肋。而姜仲无疑也很清楚这一点,所以,才会有恃无恐、信心十足。这个人……竟然是她的父亲。这个人……为什么偏偏要是她父亲?内心深处的伤口,再次崩裂,涔涔流血,而姜沉鱼就那么压抑着撕心裂肺的疼痛,定定地望着姜仲,轻轻道:&ldo;那么你是否知道,爹爹你最喜爱的这份礼物,却是可以令你的女儿‐‐我,死去的礼物呢?&rdo;姜仲眯起眼睛,沉声道:&ldo;你长大了,沉鱼。所以,你知道,你可以死,但是,你不会死。&rdo;姜沉鱼忍不住笑了笑,但笑到一半,就变成了愤怒,最后将钳子啪地往桌上一搁,转身跳起嘶声道:&ldo;因为我不会死,所以就可以这么肆无忌惮地伤我毁我折磨我么?&rdo;姜仲抬手,毫不迟疑地扇了她一巴掌。一旁的怀瑾看见这一幕,吓得手中的托盘啪地掉到了地上。姜仲头也没回地吩咐道:&ldo;怀瑾,出去看着门,不得允许任何人进来。&rdo;怀瑾看看他,又看看被那一巴掌打倒在地的姜沉鱼,几经犹豫,还是退了出去。房门一关,整个房间就彻底与外界隔离了开来。闷热的夜,扭曲跳动的烛火,以及冰冷的地面。姜沉鱼的目光没有焦距地盯着地面,右脸颊火辣辣的疼痛提醒着她遭遇了有生以来的第一个耳光,而且,打她的人,不是别个,正是她的父亲。姜仲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命令道:&ldo;抬起头来。&rdo;姜沉鱼缓慢地抬起头,因为仰视的缘故,父亲的脸看上去无比威严。而这种威严,是以往十五年都不曾见过的。或者说,是都不曾对她展露过的。他在面对下属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的吧?那些情感麻木但身手了得的杀人机器,就是由这样一个人训练出来的吧?多么可笑,多么讽刺,她看他十五年,却直到今天,才看见了他真实的模样……&ldo;沉鱼,这是为父第几次打你?&rdo;姜沉鱼木讷道:&ldo;第一次。&rdo;&ldo;那么,你知不知道为父为什么要打你?&rdo;姜沉鱼咬住下唇:&ldo;因为……我不听话。&rdo;姜仲摇了摇头:&ldo;错了,我打你,是因为你看不清自己!&rdo;姜沉鱼心中一悸。&ldo;你看看这里,沉鱼,看看周围。&rdo;姜仲伸展双臂,转了小半个圈,&ldo;看看这个雕璃妆台,看看这个绣凤玉枕,还有这金流苏、号钟琴……这里是皇宫!沉鱼,这是皇宫,不是你姜家干金的闺房!而你之所以会在这里,是因为你是皇帝的妃子,这是不可更改的事实!你以为自己还能与姬婴再续前缘?告诉你,不要做梦了,从你的脚踩进皇宫的土地那一刻起,你就不能和姬婴,以及其他任何男人有所牵扯了!但你明显忘记了这点,一趟程国之行你给我惹了多少是非出来?姬婴也就罢了,赫奕是怎么回事?颐非又是怎么回事?你以为这些事我能知道皇上就不知道?你以为他此刻对你和颜悦色,就是心里真的丝毫不介意?究竟是什么蒙蔽了你的眼睛?我的女儿!我最最引以为傲的沉鱼!&rdo;姜沉鱼的眼眶立刻红了,一字一字道:&ldo;女儿自问心中坦荡,无愧天地。&rdo;&ldo;那么姬婴呢?&rdo;姜仲的瞳孔在收缩,&ldo;你敢说你对他也无愧于心吗?&rdo;姜沉鱼呆了一呆,然后,突然开始冷笑,一边冷笑,一边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ldo;我对姬婴……为什么要有愧?为什么?我本就喜欢他。我从两年前就喜欢他了,不,自我知晓何为情字时起眼中便只有他了……&rdo;&ldo;你……不知羞耻!&rdo;&ldo;就算我和他的身份如何不配,就算我与他因为家族和皇上的缘故不能结姻,就算我身为皇帝的女人不能有二心……但是,我还是要说一句,我无愧!因为,姬婴和你们不一样!&rdo;&ldo;你!&rdo;姜仲气得脸都红了。反观姜沉鱼,却是越来越镇定:&ldo;看看自己,父亲,你看看你自己。你在朝三十年,身为百姓的父母,身为国家的栋梁,都做了些什么?看看你的政绩:奎河水难,薛怀亲领将士前赈灾灾,与百姓一起住在糙搭的棚子里,整整三个月;姬婴则负责后勤,将钱粮衣物源源不断地送过去……你呢?你在做什么?你在忙着训练你的死士们。淮北瘟疫弥漫,是姬婴去治;书生结党闹事,是姬婴去劝;童乡大雪崩山,是姬婴去救……当国家有难,当百姓无助的时候,你都在做什么?你还在训练你的死士们。没错,你培养出了当今天下最出色的死士,但那些死士是从哪里来的?他们原本也该是被父母疼爱被亲人呵护的孩童,却小小年纪就被鞭策毒打,用最最残酷的方式训练,死了多少个才能最后出一个?而出来的那些暗卫,也不过是行尸走ròu的杀人机器。我知道为了姜家你做了许多,你付出了许多,但是,天下不仅仅只有一个家啊……&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