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报国,虽死也不退却,何况受伤?”“那好,”息将军点头,“那么这封荐书我为姬先生写。”姬谦正呆了,又要大拜下去,却被息将军一手托住了。“不必了,姬先生太多礼,”他微微摇头,“姬先生喜欢喝酒么?”姬谦正迟疑了一刻,摇了摇头,“父亲在世的时候,一直劝诫说酒要少饮,书要多读,谦正成年以来,就不再饮酒了。”息将军笑笑,“那么也只好算了。本来我还想请姬先生坐下一起喝一杯这里的粗酒,不过姬先生不饮酒,也只好遗憾了。”姬谦正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对方婉转送客的意思,急忙向着身后招了招手。姬家的仆役低头捧着匣子上来,姬谦正的手一按上锁扣,另一只手也按住了他的手。息将军微微笑着,眯着眼睛看了姬谦正一会儿。“这个,就不必打开了,”他摇摇头,“我敬重姬氏祖上的威名,这份敬重,就算这里堆满了箱子也买不来。”姬谦正不敢造次,捧回了箱子。“那么我就不送了。”息将军安然坐回了椅子上。姬谦正的脸上微有些红。他世家之后,三十岁以前一直是帝都的贵胄,从来没有以礼物奉承巴结人的经验。虽然现在落魄了,可是息将军拒绝礼物的时候,话里的冷漠还是让他心里难过。他不敢再说什么,长揖之后小步倒退了出去。一转身揭开了酒肆门口的帘子。“姬先生,”息将军的声音忽然从背后传来,“有件事情我不太明白。”姬谦正急忙转身,“将军请问。”“姬先生的名刺上写明是帝都大鸿胪卿姬澜之子,可是姬氏祖上,官位最高的却不是令尊,而是令祖姬扬啊。真武侯淳国三军都指挥使,曾在风炎铁旅北征时,带三千步卒深入北陆,在金帐国五万大军追击下一直打到蛮族的圣地彤云大山,铸铁为碑,烧山祭天。连风炎皇帝、苏瑾深和李凌心两位将军都不曾深入北陆这么远,为什么却没有写上他的名字呢?”姬谦正犹豫了一下,“因为……因为……”“是因为他后来以乱党之名在毕止城被拉杀么?”“是。其实祖父并没有背叛帝朝,只是……”“天驱,令祖是天驱的武士。”“是的。”息将军低低地叹息一声,低头从腰间摸出一只小小的皮囊,从里面掏了些烟丝出来,实实地塞满了细长的乌木烟杆。他就着一旁的灯点上火,深深地吸了一口,而后微笑,“看来人一生真是不能错的,错了一次,连子孙后代都要蒙羞。不过……令祖姬扬的武器虎牙之枪号称东陆枪十姬野把左手从枪杆上撤了回来,高高地举起,“我只用一只手,你攻过来。”“受伤了你可别后悔!”昌夜握着剑柄的手法缓缓地变化着,他绕着姬野慢慢地转动,不愿让他看出自己进攻的方位。“我可没你后悔的多。”姬野冷冷地看着他。还是那双令人讨厌的黑眼睛,昌夜微微低头去看他握枪的右手,避开了和他对视。虎牙枪指向天空,姬野一手握住它中段偏下的地方,稳稳的,没有颤动。但是昌夜知道那柄枪的分量,一个人力气再大,这么握枪时间长了也支持不住。他并不急于进攻。“这样比也没有意思,我们打个赌。谁输了,就输掉这个月的零花钱。”昌夜说着,还是缓步移动着,到了姬野的背后。姬野并没有转身,“你也不缺零花钱,赌这个也没什么意思。”虽说每个月兄弟两人都有父亲给的两个银毫零花钱,可是昌夜还有从母亲屋里拿的钱,远远不只两个银毫那么一点。昌夜笑,“你懂不懂啊?不过是个彩头,要赌个东西,输不起,我到时候还给你就是了。”姬野的声音冷冷的,“我不懂,不过你要等我手酸了,还得再等好久。你来不来?不来就算了。”昌夜被他的话噎了一下,心思被看穿了。他有些恼怒,却还不敢直冲上去,哥哥虽然是背对他的,但是全身上下没有一丝的颤动,稳固得像块石头。兄弟两人沉默起来,天越来越阴沉了,昌夜几次想扔了剑回屋了,可是哥哥不动,他也不敢动。这些日子跟哥哥试手他别说取胜,往往连一击都抵挡不住。哥哥背对着他,他却觉得自己的剑鞘上有条蛇一样,静静地窥伺着,拔剑斩蛇自然是不敢,可是弃剑,也不敢。他觉得浑身的关节渐渐地有些虚软了,可是他想迈开步子移动,却又不敢打破对峙中的安静。虎牙依然指着天空,一动不动。天空中隐隐的有一声轰响,沙沙地下起雨来。冰冷的雨泼打在昌夜的头顶,他浑身打了一个哆嗦,似乎觉得哥哥的身子也颤了一下。他忽然踏前一步,半侧身子,带着旋腰的力量拔剑了。一旦冲出去,他全身的酸软都消失了,他在旋转中滑步,一剑拦腰劈斩出去。姬野在几乎同一瞬间转身,乌金色的枪刺带着呼啸的风声劈斩下去。他只用了一只手,枪刺在剑刃上一弹,却抵不住昌夜双手正面攻击的力道。姬野在退步中把弹起的枪锋压住,刺出,昌夜在大惊中撤回了剑,横封在胸前。枪尖嵌入了重剑的血槽中。一进一退的局面忽然间重新变为静止。昌夜要发力,可是发不出,他看见哥哥单手托枪,枪杆夹在腋下。姬野像一只高踞在岩石上等待扑击的虎,微微地沉下身形。随着他大吼,排山倒海的力量爆发出去。昌夜的双臂根本抵挡不了这样可怕的冲刺,剑面沉重地撞击在他的胸口上。他还想吸一口气稳住,可是更大的力量还是肆无忌惮地推了过来,他横封着重剑,被推着不断地后退。他的全身都被冷汗布满了,所有力气和胆量都和冷汗一起流走,他只能咬着牙狠狠地推着自己的剑,全靠剑上那条浅浅的血槽封住了枪锋,否则被洞穿的,就是昌夜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