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呢?你要做什么?”
端坐在沙发上的何默默低下了头。
“我还没有想到。”
让十六岁的女孩儿去解析一个四十一岁的人生,大概就像是用一个1g的芯片去运算1t容量的数据,连导入都是不可能的。
“老师懂你的意思,但是老师不赞成你这么做,何默默,你太累了,而且你学习之外的大部分辛苦是没有必要的,你母亲驾轻就熟的工作,对你来说是陌生的,要求你做得和她一样好,对你来说是强求,就像要求你妈妈考试成绩和你一样。你,一定会要求自己也做到最好……教了你半年多,老师在这方面估计比你家长都了解你,何默默,老师认为,你没有必要用你最好的年华,最好最宝贵的时间,去做一些可能根本没有意义也没有必要的事情,一个中年人的人生怎么样才算好呢?老师自己是个中年人,老师自己都不知道。你们母女俩的关系在变好,两个人开始互相了解,这已经是你们两个人在这一场交换中足够的收获,你想要的更多,是在为难你自己,也在为难你妈妈。”
何默默记下了这些话。
任老师果然非常自己了解自己,她知道自己已经开始希望在这场交换中渴求更多。
“未来……”
“现在……”
综合了妈妈的“现在”,何默默也不知道她希望、能够让妈妈去向一个怎样的未来。
合上本子,何默默叹了一口气。
太累了,再做一张数学卷子放松一下吧。
度过了一个过分“热闹”的周一,周二上班的时候何默默就觉得一切都很轻松了。
就算小锦旗挂在柜台后面的墙上总有顾客问起,还有其他门店的员工来溜达,何默默都觉得这些事不算什么了。
果然,人还是要经历了事情才能成长。
“默老大”这种高峰之后,其他的山陵丘壑何默默觉得自己可以如履平地了。
刘小萱去了一趟男朋友的家里,也算是和男朋友出去玩儿了一天,能看出来累,也能看出来开心。
“这个时候去海边儿还是有点儿冷,他就把我包在他的外套里,嘿嘿嘿……”刘小萱一直嘀嘀咕咕嘀嘀咕咕,站在一边的何默默觉得自己的一边儿耳朵大概是被糖给糊住了。
“回来的时候他还问我说十一结婚怎么样,哎呀,哪有这么问的?总得求个婚吧?”
刘小萱说的内容超过了何默默的理解范畴,她面无表情,只在有顾客路过看向店里的时候露出笑容——何默默自己称呼这为低碳节能模式,她上学的时候绝大部分时间都是这种状态。
大概“求婚”两个字儿吸引了店长的注意力,她走了过来,问刘小萱:
“那你答应了吗?”
刘小萱美滋滋的:“他下次问我就答应。”
店长的回答是笑了一声:“答应什么呀?你不是说想让他求婚么?怎么他下次说你就答应了?”
刘小萱愣了一下。
店长又说:“你想让他求婚,你就暗示一下,或者干脆直接说,让他求婚,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从一开始不就是他追的你么?怎么追着追着,要到正事儿了,你连个求婚都要不到了?”
年轻的姑娘小声说:“我也不是一定要他求婚,不求也行。他工作也挺忙的……再说了,他爸妈嫌弃我家里条件不好……”
约会的甜美和对未来的希冀都暂时褪去,何默默看着那个比自己真实年龄大了七八岁的姑娘,发现她的脸上有一些自己熟悉的东西。
大概是“现实”和“妥协”,它们总是出现在妈妈的脸上。
店长看了一眼门口,周二的上午,门庭冷落,她拍了一下刘小萱的后背,说:“你这脑子里想啥呢?他爸妈嫌弃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嫌弃不嫌弃,他不嫌弃他就应该求婚,现在不过是谈个恋爱呢,他爸妈嫌弃你,你就让了一步,想的东西都不敢说了,你以后怎么办?以后半辈子一想你家里条件不好你就全都让了?”
哦,这题何默默见过了,她听得更认真了。
“那我能怎么办呀?”刘小萱撅起了嘴,似乎有些委屈,“他妈在饭桌上对我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他爸都懒得看我,就这样了他还愿意跟我商量结婚的事儿,我要是再跟他闹,他改注意了怎么办?”
“他改主意了你就别要了!”店长似乎是被刘小萱勾起了一肚子的火气,生育很低,但是语速很快,“你被嫌弃了一通怎么还要上赶着,还有你那个男朋友,他总不至于还是个孩子吧?啊?就他家这样的形式他看不出来吗?还敢跟你求婚?你跟他谈个恋爱是欠了他们家的?他爸妈还敢跟你甩脸色?他自己不知道自己爹妈是什么货色啊?”
“我家的条件就是不好嘛!我爸妈都是农民,我自己也才高中毕业,我真想跟他在一块儿肯定就得让一让啊!再说了,等我结婚生儿子了他们家还能再说什么?”
何默默清楚地看见店长对天翻了个白眼儿。
“刘小萱,你可是90后啊,这都什么年代了你还指望自己的肚皮?你万一生个女儿呢?”
刘小萱小声说:“我姑姑家里生的都是儿子,我基因好。”
店长几乎要气死:“你妈生的是女儿!你跟我说个什么基因啊?!”
有客人来了,何默默迎了上去,在客人去更衣室换衣服的时候,她在心里默念课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