码头上,汽笛声响起,满载着日军降兵的汽船渐渐离岸了,文书说,这把枪的射程只有六百米,伴随着汽船的远去,瞄准镜中的目标变得越来越小,很快就要超越射程。
可顺溜的准星却仍然执拗地追踪着坂田,但却始终没有扣下扳机,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这么做,小武、班长、排长、三营长,他们如果活着,会怎么做?他们每一个人都有资格让顺溜付出生命作为报答,可是他们却在临死时,毫无要求。
甲板上,坂田慢慢地来回走动着,最终扶栏而立,那丑陋的面容看起来是那么让人恶心,看着离他越来越远的陆地,看着凝定在自己准星中的目标,顺溜似乎终于下定决心,扣下沾满汗水的扳机。
&ldo;砰!&rdo;枪声悠扬悦耳,如同一声凄厉的鸣叫,猝然划过晴空,枪声响起的同时,汽轮上一面高高飘扬在船桅上的旗帜应声落下。
甲板上,坂田听到枪声,似乎明白过来什么,茫然地向声音响起处望去,而同时,整个船上的日军伤兵,也纷纷抱头鼠窜,口中不断地大喊着:&ldo;不好了,有敌情!有敌情……有人想消灭我们!&rdo;
枪声同时震撼了在码头上负责调度的李欢,听到枪响的第一时间,他就跳进掩体,大声喝令道:&ldo;新四军来了,那个疯子来了!快找到他。&rdo;
命令声中,国民党官兵纷纷东张西望,惊恐地寻找顺溜的伏击位置。但是望来望去,却始终没有发现人影。
&ldo;这是为了小武,他不过是为我拣了点子弹而已,他一枪都没开过。&rdo;顺溜默默地在心中念叨着,拉动枪栓,将子弹推上枪膛。
&ldo;砰!&rdo;枪声再次响起,挂在桅杆上的另一面日本军旗应声落水。
&ldo;这是为了班长,他只是想救那个孩子,孩子的父母已经被毫无理由地杀了,他不忍心让人家绝户。&rdo;再次拉动枪栓,滚烫的弹壳蹦跳着滚到一边。
&ldo;砰!&rdo;又一声枪响,战旗松垮着低垂下来,在绳索的牵动下不断地晃动着。
&ldo;排长说,如果他战死了,让我独自顶到天亮。&rdo;枪声中,顺溜只觉得自己的眼睛热辣辣的,原本清晰的景物一阵模糊。
&ldo;砰!&rdo;师团旗如同枯叶般摇曳着飘落。
&ldo;营长死前一直告诉我别紧张,他说别让管他,耐心找狙击手。&rdo;胡乱擦了一把眼泪,顺溜念叨着为自己换上弹夹,再次瞄向越来越远的汽船。
悬挂在汽船上的军旗、战旗、师团旗、联队旗陆续被击断。断旗牵着旗绳滑落水中,在水面上死鱼般地飘荡着。
甲板上,接连不断的枪声让场面为之大乱,一直矗立在栏杆旁的坂田被满甲板乱爬的日军伤兵撞了一下,差点栽倒。他登时大怒道:&ldo;混账!怕什么?我们是日本军人,是武士!都站起来,全部站起来!我们已经放下武器,他们却背信弃义!我们手无寸铁,他们却向我们开枪,这是对我们的污辱!都站起身子来,站直喽!我们缴了枪仍然是军人,宁死不辱!&rdo;
在坂田的怒吼声中,原本慌乱的日军惊惧地站起身来,战战兢兢地迎向子弹射来的方向。与此同时,船上的大喇叭也突然响起日本武士之歌:飘落的樱花是我们血,初升太阳是我们的魂……
听到歌声,坂田立刻昂首高唱着:&ldo;我们像利剑出鞘,我们像骏马奔腾……&rdo;
伤兵们纷纷受到鼓舞,立刻全部昂起头,迎向枪声方向,齐声吼叫道:&ldo;死亡是醉人的醇酒,把我们带到美丽天堂。啊,武士!啊,刀锋……&rdo;
水塔上,敌人嚣张的神态清晰地落入顺溜的眼中,听着这不断传来的歌声,看着昂然列队站在甲板上的日军,顺溜表情冷淡地再次举枪射击。
&ldo;砰!&rdo;枪声响起,船顶上那只大喇叭突然一歪,赫然被打出个大洞,原本庄严的军歌变成一种古怪滑稽的声音,呜呜呀呀,如狼嚎鬼哭。
坂田怔住,众日军也全部噤声,一时间全部呆如泥塑,歌声也同时戛然而止。
岸边掩体内,一直耐心地搜索着四周的吴大疤拉循着枪声看向不远处的水塔,立刻大声对李欢大喊道:&ldo;师座,那个疯子,那个疯子在水塔上。&rdo;
李欢向水塔望去,立刻明白过来,微微冷笑了一下说道:&ldo;传命,向水塔射击,但是记得,不要击毙他。&rdo;
听到李欢的命令,吴大疤拉一脸愕然地反问道:&ldo;师,师座,你,你这是什么意思?&rdo;
看着吴大疤拉惊愕的表情,李欢淡淡一笑,随口说道:&ldo;杀掉一个鬼子而已,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是谁杀掉的。新四军不是一贯标榜纪律和平等吗?眼前就是一个戳破他们谎言的最好机会,只要对方开枪打中日本降兵,那么恐怕接下来,他们要面对的就是无数个降兵的反抗。新四军不是想要地盘吗?不是想要淮阴吗?让他们夺好了。&rdo;
听完李欢的解释,吴大疤拉一脸恍然地点了点头,不住夸赞道:&ldo;师座,高明,高明啊,只要这边我们一开枪,就摆脱了我们的干系,至于那个疯子打死日本鬼子的事情,就和我们没有一丝关系了。&rdo;
见吴大疤拉会意,李欢默然点了点头道:&ldo;吴司令,不愧是吴司令,日本人的刺刀挂在枪上,你的刺刀长在心里啊。&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