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研却不知道,她的意识已非常非常模糊,眼睁睁地看着乌龟在前扒拉扒拉地划动四只小短脚,径直进了前面的一处石洞,鱼线在石洞边缘上被割得吱吱作响,手掌上传入钻心的疼痛在最后一刻点燃莫研的意识,随着鱼线被割断,莫研痛呼一声,翻过身子。大量清冷的空气涌入肺中,她眼前一黑,昏了过去。再次醒来时,她人已在帐中,整个人就泡在温热的水中,两个侍女一左一右正在分别为她用酒搓双手的的手心,一阵阵的温热传来,她的意识也一点点的回来了。嗓子干渴的厉害,她想唤人,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只有低低的嘶哑声。侍女听见,抬头看见她醒了,喜得叫道:“她醒了醒了!”屏风外,一直在不安地踱来踱去、已焦急守了大半日的宁晋闻言,顿时心中一松,长呼出口气。“殿下,这下可放心了。”吴子楚在旁也是替他宽慰一笑,又道,“既然醒了就不会再有事,殿下不如先去用些饭,现在都已经是酉时,你连中饭都还未用过呢。”宁晋没理他,朝屏风内高声问道:“她是不是真的醒了,怎么听不见她说话?”一名侍女转出来回道:“禀殿下,她才刚醒,喉咙干哑,且还虚弱得很。”“快拿水给她。”宁晋急道。“是,奴婢就是出来拿水的。”侍女端了带小嘴的茶壶进去,一点一点地慢慢滴到莫研口中。莫研却渴得慌,迫不及待地含住壶嘴大口大口喝起来,没几口,便因喝得太急而呛到,咳嗽起来。宁晋在外间听得心疼,恨不得能冲进来替她顺顺气,手撑在屏风上,弄得屏风摇摇欲坠,吴子楚忙伸手扶牢。“你们慢点喂她!”宁晋只恨侍女粗手粗脚,“慢点!……”侍女明知自己是冤枉的,却还得恭顺应了,小心翼翼地扶起莫研,替她拍背顺气。宁晋听见手拍在裸背上的声响甚大,直觉地便认为侍女用劲太大,定会弄痛莫研,又急唤道:“你们轻点拍,这是顺气,又不是让你们打她,轻点轻点!”莫研虽发不出声音,但声音都听得见,只觉得外间的人嗓门太大,且又呱噪,着实烦人得很,恨不得他快快出去,给自己留个清净。宁晋径自着急,又见赵渝掀帘进来,急问道:“小七怎样?”“醒了。”宁晋朝她喜答道。赵渝也是顿时松口气,双手合什,合目微笑道:“阿弥陀佛,感谢佛祖保佑。”“我就说这丫头命大的很,不会有事的。”此时宁晋倒又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全然忘记自己之前担心焦急的样子。“真把我吓坏了……”赵渝长长地呼出口气,又问道:“醒了应该就不会再有事了吧?”“当然了。”宁晋轻拍她肩膀,安慰道,“只是她身子弱些是难免的,好好调理就是。”回想起今晨那一幕,赵渝仍旧心有余悸,她眼睁睁地看着莫研被拖下水中,转瞬间踪影全无,还以为再也看不见她了呢。幸而后来不光是自己这边的侍卫在找,宁晋又去找了耶律宗真,连铁骑营的人都出动了,才在靠近山岩的水泽浅滩处找到了她。那时,莫研全身泡在冰凉彻骨的水里,意识全无,幸而一息尚存。救回来之后用温水为她泡澡,水中还加入了活血的药材,从中午到现在,足足近两个时辰,水不停的烧,不停的换,终于是等到她醒过来了。“……公……烛烛……”莫研听见赵渝的声音低低唤道,侍女凑得极近,才听明白她唤的是赵渝。“公主,她好像有话想同你说。”侍女出来禀道。赵渝忙转入屏风后,见莫研面上血色已恢复了几分,遂更加放心,挨近她道:“今日你还真是捡了一条命,以后可得小心了。”莫研润润嘴唇,艰难启齿道:“……雾……鬼……”“你是想说乌龟?”赵渝听明白了,安慰她道,“这次是跑了,下次肯定还有法子的,你莫操心这些了,先把身子养好才对。”“……不……动、动……”莫研声音发不出来,口齿不清。这下赵渝也没听懂,但看莫研吃力的模样,劝道:“有什么事也不急在这刻,你先安心调养。”莫研待要再说,却已无力,喉咙中嘶嘶哑哑的,只得颓然闭上嘴。赵渝转出屏风。吴子楚暗中给她使了个眼色,示意让她劝宁晋去休息。赵渝会意,拉了宁晋,柔声劝道:“小皇叔,你已在这里呆了大半日,现下小七无碍,你就去休息吧,有我在这里呢。”宁晋不动:“我不累。”“毕竟是女儿家的住处,待会她从水里出来,你杵在这里,多有不便。侍女动作稍慢些,又冻着她怎么办?”闻言,宁晋愣了片刻,无奈点点头:“那……若有事快些告诉我。”赵渝微笑着答应。宁晋这才出帐而去,吴子楚紧随其后,忙着去安排宁晋的吃食。帐内赵渝暗暗叹口气,可怜了小皇叔这番深情,也不知要到何年何月才能打动小七。这日直到入夜,莫研的四肢百骸都渐渐和暖了起来,帐中又升了火盆,她被裹得密密实实的,躺在软榻上。赵渝已回帐歇息,宁晋又来过几番,盯着她吃了汤水,又见手足处紫青已褪,也放心了许多,让吴子楚劝着回去了。此时的帐中静悄悄的,一并连外间也是静悄悄的,她想,现在应该是午夜了吧,也不知道过了三更天没有。因宁晋生怕再冻着她,特地把炭盆挨得特别近,结果炭气升腾,直薰着她,弄得头昏昏沉沉的,极不舒服。炭盆里的炭火偶尔便会噼里啪啦作响,爆出几朵小花,莫研横竖不能动,就这么茫然地盯着帐内这唯一的微弱暗红亮光。此时她倒是已能发出些低微的声音,只要说得小声些,倒也还算勉强。只不过此时帐中无人,便是她想聊天也找不到人说话。不知过了多久,在她困意涌上,眼皮刚刚搁上时,突然感觉到有一丝风抚过脸颊,想睁开眼睛,眼皮却已是沉得千斤重一般,弄得人懒得再看。朦朦胧胧中,似乎有人来到她的身边,她能感觉到他轻柔而熟悉的气息。“大哥……”她紧闭双眼,低低喃喃道。大概以为她在说梦话,那人的手轻抚上她的脸,低低道:“傻丫头,怎么那么不小心。”这句话,真真切切是展昭的声音,莫研曾在梦中听过千百回的声音。她的睫毛微微颤抖了一下,双目仍未睁开,却有豆大的泪珠自眼角渗出,沿着脸颊滑下,落到那人的手上。泪水凉凉的,湿湿的。那人的手微微一紧,继而轻柔替她擦去泪痕,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忽明忽暗的微弱红光中,仅能听见呼吸浅浅,两人静静相守。许久,隐约能听见外间远远地传来人语声,似乎是有巡夜的侍卫经过。那人知不宜久留,不舍地收回手来……“大哥,别走!”莫研的手突然自被衾中伸出来,紧紧抓住他的,双目骤然睁开,雪亮透彻。由于帐内过于昏暗,莫研身体尚还虚弱,但她虽看不清他的脸,却早已认定他便是展昭,那人未料到她还醒着,匆忙回身,殊不料莫研抓得甚紧,他这一转身甚猛,竟连带着把莫研自榻上拖着摔到地上。莫研还未及痛呼,他已心疼不已,忙返身抱起她,轻柔地放到榻上。她双手搂住他的脖颈,脸颊密密地贴着他的,气息就在他耳边萦绕。“大哥,你可愿认我了?”她的声音极轻,听在他耳中,如炸雷一般,心中纵有千言万语,却是一字也说不出来。半晌,他才迟缓出声:“小七……”话才刚刚出口,肩胛处便传来一阵剧痛,是莫研正用力咬下去,狠狠地,用劲全身力气地咬了下去,两排贝齿直透过衣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