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迪纳推开索利芒斯,双手抱过了塞壬。他微笑,低头对塞壬说:“我的女人,我的儿子,还不用别人转交。”他低头,在塞壬嘲讽的唇上迅速吻了一下:“辛苦了,宝贝,我带你走。”塞壬努力挣扎着推开他:“梅迪纳,这是我的女儿,不是你的儿子……我不会让她同你这样的人一起长大。”她几乎要跌进水里,“各位,谢谢你们。希亚,索利芒斯,咱们的交情早就可以一笔勾销了。从今以后,我只是一个普通女人。”红走了上去,拉住她的手,不知在嘀咕些什么——塞壬的眼睛慢慢睁大,慢慢平和。这个女孩有着非同寻常的本领,好像无论和谁轻轻说上几句话,都能令对方回心转意。塞壬回头道:“梅迪纳,我想为这孩子向你要一样礼物。”梅迪纳点头道:“你说。”塞壬低头道:“我想……梅迪纳,如果你认她做你的女儿,请你,给她一个和平的童年。”梅迪纳立即明白了塞壬的意思。那个孩子正在看着他,这个孩子一生下来就睁大眼睛,好像这世界不能让她装作视而不见——她的眼睛和梅迪纳是那么的相似,那是瓦尔德兹家特有的深邃的蓝色,纯澈,不染一丝杂质。斐迪南用拳头砸了砸他的肩膀,说:“你们兄妹三个都人不人鬼不鬼的——梅迪纳……”梅迪纳甩头不理他,但心里似乎有什么地方被打动了。他沉默了一会儿,说:“希亚,十年,你看呢?”希亚点头道:“我没有意见。”她当然没有意见,亚马逊刚刚发生政变,并没有任何能力走出地下宫殿,进行战斗。塞壬笑起来:“陛下,我也想向你讨一样礼物。”希亚说:“我已经同意了,塞壬。”塞壬摇摇头:“按照亚马逊的风俗,这孩子如果能得到女王的命名,一生都会很幸福。陛下,她总算和亚马逊有点儿关系,不是吗?”希亚微微笑了起来——呵,塞壬,你总有一天会明白,我要你出来,并没有恶意。她想了想:“希阿拉。”塞壬垂下头,吻了吻她柔嫩的小女儿:“希阿拉,祝你幸福。”那孩子好像明白了什么似的,哇哇大哭起来——毕竟父母都不是寻常人,这孩子的身体很好,哭声嘹亮健康,充满着生命的喜悦。希亚也微笑了,笑得微微有些悲哀:“索利芒斯。”索利芒斯看看她,希亚伸出手,一点绿色的光芒被包裹在一圈水泡似的光晕里,缓缓地向索利芒斯飞去。梅迪纳和斐迪南面面相觑,塞壬和索利芒斯却大吃一惊——那是……精灵族的生命种子。希亚看着索利芒斯接过种子,不知所措。她整理了一下背后的弓箭:“再见,梅迪纳,十年后不知哪里是我们的战场。塞壬,索利芒斯,再会——不,如果可以,我希望是永别。我同你们,同那小孩子,最好不要再见面了。”脚下的踏雪和她心灵相通,转过头,向着亚马逊河游去。天边不知何时又出现了一道彩虹,没有刚才那么绚烂,只是远远地挂在洪水上空,像是一道通向天国的拱门。塞壬轻轻拍着孩子,唱起了一首古老的童谣:小女儿,你这坐着彩虹降临人间的小女儿,让妈妈吻醒你的眼睛,看看你眼眸里的闪闪天堂,赛波花啊,红得像自由一样……她的歌声那么甜美,那么清脆,那么悠远,几乎让每个人都平静下来,想起了一些温柔的令人微笑的往事,想起了一段生命里没有悲伤、没有绝望、没有挣扎的纯白岁月……微风吹着雨林,雨林沧桑地唱和。那大自然的歌声和塞壬的歌声自然而然地和在一起,那么宁静。天地间,只有希亚的身影,向着彩虹之门奔去。水晶的王冠,青色的铠甲……一切如亘古不变的雕塑,只有脚下的一点雪白,在惊涛骇浪中跳跃、跳跃……希阿拉和兰波儿梅迪纳不是一个喜欢隐藏自己实力的人,他渴望为自己爱的人打造天堂。更要命的是,他有这个能力。生命是一件常常令人惊叹,但又最简单不过的事情。太阳升起,太阳落下,无数生命走过它的历程,静静地陨灭,从天上的星辰,到微不足道的小小一粒尘埃,说不清谁在视线之内,谁又在思想之外。对于生命的悲哀来说,最无奈的,莫过于强求;但并没有任何一种生与死,可以顺其自然。伦理,感情,正义,这些太奢侈。一只美洲虎吞下一只卷尾猴,谁又能分得清,哪边是母亲,哪边是兄弟?这是一个本能的、欲望尚且无法得到满足的时代,这是一个扩张渴望的时代。有人渴求每日的食物,有人试图凌驾于自然之上,也有人仰望苍穹,试图主宰这个世界。但是,他们也不过只是掠食者或食物。无论怎样的强者,总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才霍然顿悟——他从未有一刻,超越过那冥冥中的规则之外。对于另外一个星球上的冥思者来说,这里发生的一切故事,并不能超越恒星的一明、一灭——更何况,这颗星本就是黑暗的、寂寞的、苍凉的。一个青年远远望着村落里的炊烟,盘膝坐了下来。他的长发遮住了脸庞,但即便是背影,也清秀挺拔,如同神话中的美少年。当然,他离少年已经有一段距离了,但眼角的沧桑恰如其分地衬托出一个男人应有的英俊。他伸出手,看着自己的指尖——那是人类的指尖,透明的指甲覆盖在粉红的指面上,不够有力,但生机勃勃。他叹了一口气:“唉。”那是很安逸的叹息,从胸腔,自得地流出,流进风里,带起一丝微不足道的尾音。他扶起七弦琴,轮指,拨出一个动听的、如同露珠滴在岩石上的清音。很久没有弹这个曲子了——那是月桂树下的爱情,是少男少女还不知生活的愁苦的岁月。琴声欢快,修长的手指拨弄着纵情的节奏,似是在肆意放纵着青春、欢谑和浅淡的悲哀;琴声舒缓,那是在清泉畔,在雪白的花朵中,在静美的器皿和高贵的服饰里,高贵的女郎和青年在享乐、歌唱、舞蹈、甜美地睡眠。不远处的岩石边僵硬地躺着一具白骨,十指盖在深黑的眼眶上,好像要阻挡白日的阳光——他的食指指骨被细心地钻上了几个小洞,风吹过,发出好听的高山风笛一样的低音。如果细细观察,会发现这具白骨在名震一时的骷髅军团里有极高的衔位,但现在,它已经尽可能舒适地躺下——好像在铺满鲜花的公墓里那样——青年不曾回头,但是他知道,这音乐,白骨是“听”得见的。曲子弹完了,但青年还是保持着持琴的姿势,呆呆地、木然地望着远处——骷髅咔嚓咔嚓地站起来,走到青年身边:“你还在等那个歌者?”青年回过头,金发下露出一张精致绝美的脸庞。他缓缓微笑,笑容里有着令人迷醉的力量:“我只希望她能够听见——我已经不期待她能走出来和我合唱了,但是卡卡,我还是希望她能够听见——歌者塞壬。”只可惜无论他有怎样的渴望,这五年来都不敢越雷池半步。远远地,村落的入口处,灵力混杂着磷光拼写出几个大字,在所有的冥灵和白骨看来触目惊心:非人类不得入内!——梅迪纳骷髅卡卡摇了摇他的大脑袋:“西德,你还是不肯回去吗?”青年正是西德,他笑着摇摇头:“再不回去,永不回去。”他声线柔和,嗓音清澈,却有着难以言述的坚定和厌恶。这五年,他终于由吸血鬼西德变成了琴师西德。他在雨林间游荡,在大河谷游荡,在村落和部族之间穿梭,静静地聆听着异域的声音,然后把一切融化在琴弦上。如有可能,他希望永生永世不再看见那个非人类聚居的魔鬼之城——那并非他的所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