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小童“扑哧”一笑:“清朝的王爷算什么呀,这条地道早就有啦。我姥爷说,往上数能数到春秋时的燕国。”“嗬,这房子穿越了,一下从美国佬的别墅变成我们天朝上国的古董了。”我想起刚才看见的七十年前的幻影,忍不住问,“对了,你姥爷家是不是姓俞?”“又猜错啦,我姥爷姓华。”不知为什么,他的问答让我松了口气。“这么好的……好的房子,被这些怪物烧毁了,真是太……太可惜啦。”我靠着墙,大口大口地呼吸了一会儿,继续往上走,“也不知道这些疯猫怪鸟从哪儿来的,和司马台景区的封闭是否有关系……”“人都找不着了,房子拿来又有什么用?”玄小童倒是比我看得开,“就快到啦,你还是省着点儿力气,少说点儿话吧。”岩壁光滑冰凉,触手如玻璃,我想起他说的那句“这是死人的路”,心里越来越好奇强忍了几次,终于还是憋不住偷偷地睁开眼睛。甬道里伸手不见五指,我拿手机的白光一照,浑身寒毛直乍,“啊”地大叫一声,差点从石阶上滚了下去。左边的石壁上贴着一个似人非人的怪物,身体苍白浮肿,巨大的头颅坑坑洼洼,一双绿幽幽的凸眼正瞪着我,张牙舞爪,咧嘴狞笑。“叫你别看你非要看!”玄小童一把架住我,恨恨地跺了跺脚,“告诉你这是‘死人之路’,现在害我也一起被诅咒啦!”我这才发现那个怪物不过是具尸体,镶嵌在岩石中的玻璃棺材里,于是松了口大气。转头朝上下扫望,头顶又是一阵发麻。长长的甬道望不见尽头,两边的石壁嵌着一具具的玻璃棺材,首尾相接,就像实验室里浸满了福尔马林的玻璃瓶,装盛着各种各样的尸体,在幽暗的光线下,显得壮观而又恐怖。我扶着石壁慢慢往上走,心里的骇惧渐渐被惊异所取代。这些尸体每一具都不像是地球上己知的生物,有的像是人兽杂交的怪物,或人头马身,或长着蛇一样的身体;有的虽然能辨别出是人类的身躯,却仿佛经历了核辐射,不是多了一个头,就是四肢畸形。越往上走,玻璃棺里的尸体才渐渐变得正常起来。走了三分之二的路程后,两边的己经和正常人类没有太大的区别了。或许是受这里特异磁场的影响,所有的尸体都保存得极为完好,仿佛只是睡着了,随时都会醒来。我心里突然隐约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稍纵即逝,想要再琢磨时却什么也记不起来了。除此之外,两边的岩壁上居然还刻着许多奇怪的象形文字与壁画,壁画的风格和古埃及的极为相似。我看不懂那些文字,但从壁画来猜测,讲的大约是死后等待重生的过程。然而这些埃及式的壁画与象形文字为什么会出现在北京郊外,为什么会和上千具怪物的尸体,一起出现在一个据称己经有几千年历史的秘密甬道里,那时的我就算拍烂了脑袋也想不明白。一路走走看看,忘记了所有的疲劳和疼痛,不知不觉就到了甬道的顶端。上方依旧是个青铜铸就的圆门,我刚用手托住铜门,无名指又是一阵刺痛,铜门自动朝左旋转了180度,猛地朝上一掀,狂风鼓舞,倒灌而入,刮得我睁不开眼睛。玄小童欢呼一声,拽住我的胳膊,将我拉了上去。我眯着双眼环顾四周,几乎不敢相信眼前所见。群山起伏,长城蜿蜒,我们竟然在一座烽火台上!第八幕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萼绿华来无定所,杜兰香去未移时。玉郎会此通仙籍,忆向天阶问紫芝。——李商隐群山起伏,长城蜿蜒,上方是无边无的夜空,缀满了灿灿星斗。我们站在最高的一座烽火台上,就像站在世界的尽头。北边的石墙己经崩塌,南侧的墙体基本完好。大风吹来,每个孔洞都在发出尖说的啸吼,仿佛在倾诉着几千年来的风雨沧桑。天空离我们那么近,仿佛一伸手就能摘到星辰。整个世界都在我们的脚底铺展延伸,西边群山之外,我隐约能看见千点万点闪烁的灯火,那是彻未眠的北京城。关山万里,星汉无垠,我被眼前壮丽的景象震住了。死里逃生,又经历了那条嵌满怪物尸体的神秘甬道,看见这么美的夜景,尘心尽涤,简直就像是在做梦,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玄小童发丝飞舞,转过头粲然一笑:“这是我姥爷和我的秘密花园,除了我们,就只有你来过。”我知道他说的是真话,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动和喜悦。这座烽火楼坐落在孤零零的山头,西边连接的长城全都崩塌了,东边的那段还残留了一些废墟,沿着陡峭险峻的山脊,断断续续地连向几百米外的另一烽火台,这么险要的野长城,比望京楼和仙女楼高峻难攀得多了,一不小心就摔得的身碎骨,别说游客,景区的安保人员也不敢爬上来。“你说,天上的星星像不像一条长城?”玄小童仰望着银河,对我说,“1989年,天文学家玛格丽特·杰勒和约翰·修兹劳在研究一万五千个恒星系的分布时,发现星系与星系团的分布并不像想像的那么均匀,而是连结成条状结构。我姥爷说,他们所标示出来的那条‘星系长城’,离我们的银河系足足有两亿光年远。它有五亿光年长、三亿光年宽,并且有一千五百万光年那么厚。地球上的长城,就是照着天上建的。”我心里一跳,隐隐约约想起了些什么。五亿光年长、三亿光年宽……那是什么概念?想起宇宙的广袤无边,与自己的微小,心里又是一阵茫然的恐惧。“丁大哥,你看星空的时候,会不会感到害怕?”玄小童的话让我陡然一震,他侧过头凝视着我,微微一笑,“我特别怕,但越怕又越想看。每次看星空时,总觉得自己这么渺小,小得根本不值一提。我总会反反复复地想,繁星如海,而我只是一粒孤独的尘埃,在我之前,宇宙就已经亘古存在,在我之后,也会继续存在。我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呢?我问姥爷,姥爷没法回答。他说这个世界从古到今有过那么多的聪明人,他们全都无法回答。”我紧紧攥住了他的手,胸膺如堵,却没法给他任何安慰。突然明白在溪谷里,他为什么会提起姥爷说的那句话了,“每个人都是一颗迷失在银河里的星辰,如果你看到流星划过,那就说明它找到了自己的方向。”然而直到后来我才明白,命运就像万有引力,即便是最绚烂夺目的流星,也只能在宇宙既定的轨迹中飞行。※※※山顶的风越来越大,刮得我寒毛尽乍。玄小童又蹦又跳,呵着气搓着手掌御寒。我从背包里拎出备用的衣服,披在他身上。玄小童笑着说:“不如我们生火取暖吧,反正这儿有现成的木柴干草,等起了烽烟,说不定还有人来救我们下山,一举两得”没等我回答,又摇了摇头,“不成,不成,如果大巴上那些人说的是真的,司马台己经被国安局封锁戒严,咱们烧起烽火,那不等于自投罗网吗?唉,真扫兴。”我沿着墙壁四下俯瞰。烽火台修筑在陡峭的山头,南、北、西三面悬崖如削,以我现有的登山绳和工具,根本没法攀爬下去。东边连着一条又尖又窄的山脊,原先的城墙几乎全都崩塌了,只留下几敦基台,最宽的地方目测大约也只有一两米,要想从这段山脊匍匐着爬到最近的烽火台,除了勇气和能耐之外,还得祈祷好运气,别被横向的狂风刮得摔下山崖。实在不行,就只好原路返回了。等到木屋的火势完全熄灭后,或许还能再从地下室里钻出去。但想起刚才发生的那一幕幕可怕情景,我又不由打了个寒噤,不知道那成千上万的疯猫火鸟还会不会在那儿等着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