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显又追上来了。唐歌脚下施力,身形一纵便跃了出去。交剑右手,却不若平时一样回击,只是绕着附近树木游走。辛显紧随其后,剑剑不离唐歌背心。左冀见今日两人架势和往日完全不同,也不由得焦急起来,朝着满场乱窜的人喊:“到底提什么啊,你没说清楚啊!”唐歌听他讲话,精神一振,刷刷几剑将辛显逼退,剑指地上那行字迹示意。左冀苦着脸,自己读书是几年前的事了,一时能想起什么诗词来?并且这又算什么?唐歌那边却在用完那几剑后,有陷入游走状态,每每朝向左冀这边时,都是一脸焦急望着他,望得左冀不知所措。此时辛显也觉出唐公子的不对来,攻势更急,剑风数次险险擦过唐歌的衣身。左冀又急又奇怪:唐公子是回头打啊!难道吟诗吟习惯了,没有诗词唱着便施不出剑法来?如此一想,大有可能,所以才叫我替他吟诗!回……什么诗歌带着回头的意思?左冀这厢恍然大悟,电光石火之间,一句诗词脱口而出:“回眸一笑百媚生!”唐歌应声回转,白衣飘飘。手中剑也跟着挥了出去。左冀这边是见不到唐公子的情景的,却与辛显正对面。只听“叮”的一声,两剑相交。然后辛显便面目呆滞地愣住了。左冀看着唐公子身形先是一滞,然后挥手荡开辛显之剑,随之声音缓慢低哑响起:“你、脸红……什么!”伴着话语,刷刷几剑刺出,力道甚大,只是半点章法也无。火光中辛显面上的红霞又暗了几分:“我、我,你……”,手脚也慢了几分,连左冀都能看的清楚的攻势,居然挡得险象环生。唐公子声音低哑中压抑着蓬勃的怒气:“你……还敢结巴!”又是呼呼生风地几剑刺出。这次辛显更是狼狈,索性连挡都不挡,侧身避过后,又望了唐歌一眼,忽然抬手重重拍了自家脑门一掌,头也不回地逃离。那身法,几乎要赶上疾奔时候的唐公子了。唐歌收了剑,闷头坐到火堆旁,黑着脸也不吭声,只是不停拿剑尖去戳那燃着的树枝。火焰被他折腾地一明一暗。左冀小心翼翼照料着烤兔子。心中隐隐觉得自己似乎办错了什么事。奈何唐公子此时不便交谈,看起来也没什么兴致的模样,他一时不知如何开口。眼瞅着吃完了饭,也铺好了柴草,左冀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那句诗……我可是吟错了?”唐歌本来都躺了下去,听到这话腾地一下坐了起来:“你……”声音依旧低哑。说了一个字后便停住,挥挥手,呯地一声又趟了下去,用袖子盖住头脸,再无声息了。第二日清晨,北风瑟瑟。左冀被冻醒后,哆嗦着拨出了灰堆中昨天埋着的剩兔肉,两人分了吃下。觉得有了热乎气,唐公子神色也渐和后,左冀还是问出了闷了一晚上的疑惑来。唐歌先是面色一黑,旋即叹气道:“罢了,反正你也晓得了。”原来根由还是在那套唐歌得来的剑法身上。那剑法精奇巧妙,变化万端,并无固定招式,对手极难从打斗中寻出规律来,自然也就不宜落败,若是深悟其中三昧,打遍天下无敌手也是大有可期的。只是白玉微瑕,此剑法有个限制:以声驱剑意,招随音而行。也就是说,必需有言语描述出剑中意味,招式方能使得流畅。使剑人自己吟声发剑自然是最得心应手的。若是情急,也可倚仗别人指点。唐公子昨晚,便是这样的情景。左冀挠挠头发:“难怪你平时打得再急也要吟诗……不过一定要吟诗么?还要现想有多麻烦。”唐歌望向灰白天空,面无表情:“那要我说什么,唱俚曲?还是骂人?或者吆喝‘打你后心’‘砸你狗腿’?”左冀想了想,认真应道:“还是吟诗罢,起码显得风雅。”原来习武也是这般不易,少侠公子也不是这么好当的。他再想想昨日自己替他吆喝的那声,登时心虚起来。心存内疚,自然手脚就勤快了许多。左冀麻利得收拾好了行囊,往肩上一背,会同一旁侯着的唐公子,就要上路。便在此时,斜前方忽然一道响箭窜上天际,嘭地一声带着烟雾炸开。唐歌脸色一变:“不好,是我们山庄的人遇敌求救!左兄你在此候着,我去看看!”没等左冀有所反应,唐公子已脚尖一点,身如离弦箭一般朝那方向奔去。左冀本想也跟去帮忙的,只是话还没出口,唐公子就不见了踪迹,再想下自己那三脚猫的本事,没准还是姓陆的糊弄自己,也就原地老实呆着了。坐了一会,不见唐歌回来,左冀无聊之余,想起昨夜之事。这么说唐公子昨晚上真回眸一笑了?结果把辛少侠给吓到了。不过辛显那狼狈模样更象是害羞和不知所措那。大家都是男人,这有什么好害羞的?说起来唐公子也算是个俊秀模样的少侠了,笑起来也就那样么。倒是那个陆行大,乍看不显山露水,舞起剑来倒真好看。若不是他平日老是欺负人,那笑……左冀这厢里正想得天马行空不着边际,忽然背后有一道熟悉的嗓音响起:“左大侠,你那金盆洗手之事,办得如何了?”左冀一个激灵,腾地一下蹦了起来,回过身去,果不其然看见了方才还在乱想着的人。他暗暗叫苦,若是这下被抓走了,还不知道要受多少折磨。自己怎么也得撑到唐公子回来才是。左冀全身绷紧,戒备地盯住陆行大。只是那姓陆的也不上前来过招,却好整以暇寻了棵树靠着,数着枝条,摆出一副悠闲模样来。左冀绷了一会,终究按耐不住问道:“你不是来抓我走的么?”陆教主闻声转头:“左大侠不是有帮手么?待我杀了你帮手先绝后患,再收拾你也不晚。”说到此处,嘴角应景地挂上一丝狞笑。左冀打了个冷战,忽然领悟了一个事实:唐歌是打不过陆行大的。那天唐公子救人也只是带了他便走,未曾与这个魔头碰面。当日大会上,唐歌也出过手,却是没拦住他的。真要是等唐公子回来,只怕……怎么都不能连累别人!他想到此处,不再犹豫,大步走到已经开始数蚂蚁的陆教主面前:“我这就跟你回崖!”陆教主扬了扬眉:“任打任罚?”左冀咬咬牙:“任!”于是这回程路上,左冀便一直处在水深火热中。诸如路上忽然天上落石块,投宿打尖总是遭贼袭之类的,不胜枚举。虽说要不了他的命,但总让他提心吊胆,安稳舒心不了。这些他都忍了,谁叫他短处让人捉着呢?让人气不过的是另一则。第一日陆行大便丢给他一个死沉死沉的包袱让他背着,还说若是不慎丢了,便要去拆他家房子。左冀原本也以为是什么贵重物,侍候得小心翼翼的,谁想两人行不多远,姓陆的便从那包袱中摸出一个冲天炮来,点燃了一飞冲天,煞是好看。待到晚上歇息时,左冀偷偷打开那行囊一看,居然是满满的一包袱冲天炮!不是逢年过节的,也不是小孩子,弄这些东西做什么?故意捉弄人罢?这天两人在道旁一处茶棚打尖,他忍不住问了那些炮仗一声,座下的板凳便忽然折断了腿,看陆行大一脸高深莫测,左冀只有捏着窝头蹲到墙角默默喝凉水。不过才吃几口,又听陆行大唤人。左冀无奈凑过去,就听教主大人示下:“把这家店砸了。”左冀一楞,这人虽然恶劣,但从没见他平白欺压良善。今天算是凶性大发么?就算是这样自己也不能为虎作伥。于是脖子一梗:“不去!”陆教主颇为意外:“不怕我砸你家房子了?”左冀依然梗着脖子:“怕!怕也不去!”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先生教过的,哪个子曰的已经忘了,道理却还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