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行大长吁一口气,绕过石成璧,走到严越身边,缓声道:“既然如此……”说着伸手解开严越穴道,向着他道:“那便把你刚才想说的话说完罢。”严越挣开后当即跑到尚在跪着的石成璧身边,动手拉他:“师哥你起来!那个什么紫风茄,我……我并没有下给陆魔头啊!”迎着众人锐利的目光,严越显得慌乱且无辜:“本来我是打算下的,可是陆行大偏偏勾搭了两个看着还像好人的家伙坐在一处喝酒。师哥……那次拆房后你曾说过,要我胡闹时莫牵扯无辜之人。我是记得了,于是为了稳妥起见,我去城中药铺问了下那里的郎中。”“那郎中说这紫风茄是个稀罕物,许多人想要都求不来的。用来害人实在太过暴殄天物。他说他铺子里有山茄制成的密药,叫人服下亦能发癫,如坠梦境。若这人平日里有什么不敢想不能做的,吃下去后保准全发作出来。”说到此处声音渐低,头也垂了下来:“我想同陆魔头一同喝酒的两人不像坏人,即便是吃了这个也没甚干系,就花五十两买了一包山茄粉……”“山茄?”石成璧声音空洞无物。“就是野麻子,左冀肯定知道。”陆行大好心补充道。“啊,这个东西我家那边满地都是,原来是有毒的,怪不得我家牛从来都不吃。”居然五十两一包!看来那郎中非但是个庸医,还是个奸商!“严越,无论后果如何,此次你的想法并无差错,这才是正派子弟的处事规矩,很好。”石成璧神色疲惫,沉默了半晌后又道:“你还是速速下山去吧,莫叫我再看到你。”说完也不再管严小公子,转向陆行大道:“所以教主根本未曾中毒是么?那后来种种,自然也不必说了。事已至此,成璧无话可说,但凭教主处置。”阖目以待。“成璧你该晓得,不论职位如何,我一直视你为友。你父邪母正,又受严家养育之恩,身份尴尬,耿耿于怀。自我接掌教主之位,你回教当了护法后,可有一起两道争端是我教挑起的?历年来众派联手围剿魔教总坛的事情可再发生过一次?我虽不好权势,可终年居住在着荒山高崖之上,也没甚么乐趣。这般忍让,你当我为了何人?”陆教主语气真挚,缓缓道来。石成璧睁开眼,望向他的目光中皆是震惊和愧疚。“我年少时候,曾问过先生:江湖上恩怨情仇,都是刀头舔血的生涯,为何还有这么多人身陷其中,不肯挣脱?先生说,纵然形形色色,终归都脱不了六个字‘还不清,舍不得’。还不清别人给的恩情怨仇账,舍不得别人欠自己的功名利禄债,这才纠缠纷扰,不得挣脱。我原本是不信的,迂夫子说的那么头头是道,还不是放不下他的仁义道德最终也不得好死。可谁知道居然真叫我见着个放得下还得清的。”左冀见他意指自己,众人也都望过来,颇有些不好意思,瞪了陆行大一眼:“干我什么事?我就是个种地的。”陆行大接口:“不错,干我何事?教主不管姓陆还是姓石,魔教还是魔教,又有什么干系?成璧你若是放不下严家,又觉得愧对于我,那也好说,就此接了教主位子罢。我这些年当的一直没什么意思,居然一直没想到放手,倒也奇怪。”石成璧抬头欲辩,一边的严越却先蹦起来:“那怎么成!师哥都答应考虑要回家了!我们兄弟好好的,你们这些邪魔外道少来牵扯人!没人当魔头更好,一群乌合之众,回头我就叫爹爹会同名门正派,正好灭了省心!”石成璧楞楞地瞅着严越跳脚,半晌后长长地叹了口气,向陆行大施礼:“属下领命。”下山的路上,左冀一直欲言又止。陆行大看他难受:“有什么话你就问罢。”“刚才你说为了石护法做了那么多事,我不晓得,你这般……看重他”“我若不这般情深意切,他又怎么会觉得愧对我,又怎么会这般轻易让我脱身?”“……你有不装模作样的时候么?”“有啊,回头就让你见识见识?”“不用,敬谢不敏。对了,说起来我知道你一直都不肯脱离江湖的缘由。”“说来听听。”“你打小就做梦当大侠。没当成自然不甘心。”“一派胡言。”“陆大侠,陆大侠~哎,有本事你绷住脸别笑啊……”(结局)到了山下城中时,已是日落时分。二人一商量,打算在此歇息一晚再走也好。进了客栈,在到底要上房还是通铺的事情上起了点争执,最后陆财主拍板:既然如此,那么我住上房你去通铺,如愿随意,皆大欢喜。然后就要抛下他出门,说是处置一些杂务。左冀追到门口,殷殷叮咛:“这是城东第三巷北头第一家客栈。你看对街有家糖果铺子,那边楼上中还挂着灯笼。真不用我跟着么……”看人不见了,左冀回大堂喝下几碗茶水。因到了晚饭时候客人络绎不绝,只好到陆行大那间房内坐着去了。呆到肚子咕噜叫时,陆行大恰巧推门而入。两人一处吃饭的经历着实不少。但如眼下这般自在和乐的,倒也是初次。所以吃到后来,小二端进酒壶来的时候,左冀也毫不犹豫地倒了一杯喝下去。陆行大见他酒下了肚,便搁下筷子微笑起来。左冀被他笑的莫名其妙:“干啥?”一边示意小二收拾残羹,陆行大一边问道:“那个大侠甚么的,你是如何晓得的?”左冀想了下才明白过他指什么,然后便笑开了:“你自己说的呗。就你发癫那次。还一副抑郁模样,平日真是少见……”“原来如此,”陆行大打赏了小二,关上房门,回身过来继续微笑,“你可觉出身上有什么不妥来?”“你怎么晓得?是怪难受的。有些热,想喝水。啧!笑得这般古怪!不对!你你你、你方才……”“买药去了,”陆行大从怀中掏出一包拆过封的药包摇了摇,“严越也没说清楚,让我寻了许久。”左冀没再搭腔,他同那日中了药的陆教主一般,晕过去了。扶了人事不知的人到床上躺好。陆行大回到桌旁,又从怀中掏出本书,好整以暇的翻了起来。晕了的人悠悠转醒。陆行大走到床边,饶有兴味地瞅着他。左冀拍拍脑袋,撑坐起来。呆了一会,似是想起了前事,冲眼前人皱眉:“你……”“如何?”“你这药多少钱买的?”“……二两。”“那还好。”然后就是发呆。陆行大在床前度了个来回,然后停下问:“你没什么好说的?”左冀愣愣地瞅着他,忽然蹦起来要朝外走。“去哪里?”挡住他的人问。“我要去找我上学时的先生,向他赔礼,”推了推身前人不见动,左冀又坐回了床上,“我原不知晓那个曹子建说的这般好。‘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居然是那般好看。我不该给他起哄。”“……什么好看?”“舞剑。”“谁舞?”“你。”陆剑客心满意足了一会,想了想又问:“不舞剑就不好看了?”“阴阳怪气时很欠揍,装模作样时不想搭理你。”陆行大觉得空谈什么的很没意思。他靠上前去,搂住还在发呆的人,气势汹汹地问,这样?两人跌到床内,滚了一圈,这样?凑近了啃一口,这样?这次声音有点含混。然后他被推开了。还没等猝不及防的他恼怒,左冀又靠了过来:“我早想同你讲,不是如此,我来教你……”声音也含混起来。“你怎么晓得的如此清楚?”“人人都同你一般那就坏了……”“我?我清楚的很,哼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