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呿,小爷我话都还没说完就给我跑了,小翠儿,你替我……」「五爷,我正要送东西去给四小姐,你要不要一块儿去?」「哦,算了。」开玩笑,他才不要去给那个疯女人揉著玩。府里的小厮丫头现在远远一见他,躲的躲,闪的闪,免得被逮著陪他瞎胡闹。他是爷,无法无天没人敢管,倒楣的还不是他们做下人的,纵使李府十分宽待仆役,视同家人,尊卑之分不像别人家那麽严格,可总少不了管家一顿好骂。最後,逛到平时打死不进去的藏书阁,以往一见满篇文字便忍不住打瞌睡,今天却破天荒的拿来看,不觉翻呀翻地寻找一首词。「金风细细,叶叶梧桐坠。绿酒初尝人易醉,一枕小窗浓睡……紫薇朱槿花残,斜阳却照栏杆。双燕欲归时节,银屏昨夜微寒……」喃喃吟咏,不屑嗤道:「呔,名字故意取得这麽文绉绉的,绿个鬼,哪里绿,整一身白白的应该叫沈小白才对。」评论完,丢开书,又不知该干什麽好。「好无聊啊,小爷我快无聊死啦!不管了,今天一定要出门,不然还没被整死前就先闷死啦!」小孩子撒泼的嚷嚷,躺在书阁地上滚过来、滚过去,让书阁墙上挂的古圣先贤全满面黑线的鄙视他。「五爷,原来你在这。」小竹子跑进藏书阁说。「一爷回来了,还带了客人。」一听,停止滚动。「大哥带客人回来?」「是啊,一爷对他好生客气呢。」闻言,李从紫不禁感到意外与好奇,李府向来不爱让外人进来,即使李从银从商,亦很少在家里接待客人,除非这个人很特别或很重要。「我去瞧瞧他带什麽人回来。」无聊过了头,总算有个什麽可以解闷,李从紫从地上跳起来,蹦蹦跳跳来到前厅,冒冒失失一头闯进去问:「大哥,你带谁回来啊?」「小五,你来得正好,大哥介绍个人给你认识认识。」李从银对他招招手说。「谁……」呃?!整一身白白的背影撞进视线,李从紫霎地怔住,一双眼瞪得斗大,难看的脸色跟撞了鬼没两样,下一秒,转身就跑:「我尿急!」「胡说,人都来了还急什麽,快回来。」「我真的尿急啦!」「在下刚好也欲方便,烦请五公子领路。」客人二个跨步过去,跟在他後头走。「你、你别跟著我!」「你们认识?」李从银凑热闹跟了上来。「鬼才认识他!」「曾见过二次。」李从紫和客人异口同声。是的,这位客人就是李从紫小弟弟的恶梦,胜雪公子沈绿酒。原以为他三天没出现个鬼影,才稍稍感到松懈安心时,岂料李从银竟带他正大光明的走进来。简直引狼入室!李从银是快成精的人了,当然听得出来谁真谁假,尤其小五一脸又怒又慌的不自在,著实此地无银三百两。三人一串来到净房前,李从紫冲入右边那间,竖耳凝听外头的响动,一听到左边那间传来关门声,马上又打开门冲出来。「这麽快?」沈绿酒在门外微笑注视他。可恶,老大没事干麽跟人家抢茅坑,他不懂什麽叫以客为尊吗?李从紫内心骂骂咧咧,漂亮的小脸不住又一阵扭曲,非常不文雅地咬牙切齿道:「你要拉屎拉尿赶快滚进去。」「我突然又不想了。」「憋不死你!」粗口咒骂一声,扭头往大门跑。李从银恰好开门出来,舀著水净手问道:「小五,你要去哪儿?」「醉月芳庭。」「晚上回不回来?」「不回来了,我要在红霓那儿过夜。」李小弟弟老实回答,三步并两二步,一下窜得老远,心中暗骂,你个熊老子的,现在连家里都不安全啦!沈绿酒没继续跟在他屁股後头,神色淡淡,眼神却晶亮晶亮的,目送小家伙脚下像踩了风火轮般,逃也似地跑掉。很好,小家伙已经开始懂得要怕他了。欲擒故纵亦是一种乐趣,小老鼠不明白他愈逃,愈能激发猫的嗜虐欲。「不好意思,管教不严。」李从银笑笑的说,眼神语气却一点不好意思也无,明显的纵容宠溺。「没关系,五公子很可爱。」沈绿酒也笑笑的,状似随意的问:「醉月芳庭是何处?听来十分雅致。」沈大公子怎可能没听过鼎鼎大名的醉月芳庭,不过明知故问罢了,想到小家伙竟要夜宿娼馆,胸口一把火烧起来。「是京城的领人逛窑子去了。这二人如何会凑一块儿呢?事情是这样的,李从银对弟弟沾回来的香气念念不忘,吩咐薰香师傅试著调配,然而不管怎麽配,都配不出那高雅洁净的芬芳,多少带了点俗媚味,最後他决心找到香味正主儿,必要将配方弄到手。李从银一旦想要什麽就势在必得,於是派许多人出去当狗鼻子,无论男女老少,逢人身上有薰香味都得挨上去嗅,造成近二天大街上的巴掌声特别多而响亮,可怜伙计们的脸肿了七天还没消,冤枉委曲得不得了。这厢李家老大一票狗鼻子火热朝天,那厢沈大公子施施然自个儿送上门去,主动拜访李家经营的酒铺。花信山庄经营的主要产业是酿酒,其「捞月」与「漱玉」二种更被遴选为宫廷贡酒,闻名天下。真真踏破铁鞋无觅处,李从银一闻到他身上的味道,立马断定小五蹭到的人就是他,加上花信山庄举世闻名的美酒,身为奸商岂能不见猎心喜。一阵谈话之後,二人固然不到一见如故的程度,但李从银颇欣赏他风采堂堂,便领人回家,以示诚恳待客之道。回家後,又发现小五的脸色态度多有异样,虽没说,可明显与沈绿酒有关。鱼与熊掌该如何两者兼得,李从银飞快左右思想一回,暗下决定静观其变,随机应变。而胜雪公子的叵测居心不用猜也知道,於此毋需再赘言。一只心机深沉的狼,一只狡猾精明的狈,心思各异地走在一起,你能联想到哪个词?不就「狼狈为奸」吗?哈啾!走在路上的李小弟弟陡地打了个喷嚏,背脊没来由一阵凉飕凉飕的。醉月芳庭,京城第一青楼,分北南二庭,北庭在前是妓院,南庭在後是倌馆。说北庭的姑娘个个色艺双全倒不一定,不过花魁娘子是一定有的,每年选出七个,雅号七仙女;南庭则有红牌相公四个,称四季官。红霓是七仙女之中的花魁头牌,没掏个百两千金是见不著面的,不过李从紫每回前来,不需花百两千金即能醉卧美人膝,原因很简单,红霓喜欢他,只要他一来便推了其他客人,单单只侍候他。此时,李从紫头枕美人大腿,吃著美人剥的荔枝,听著美人妙音轻唱,舒舒服服餍足地像只慵懒小猫崽,眼儿眯成一条缝。「唉,还是红霓姊姊这儿好。」叹喟一声,把脸埋进香软的怀里。母亲在他很小时候就离开了,四姊虽然疼他,可疼的方式常常真的令他觉得很疼,所以关於女人的温柔,他是在红霓身上感受到的。说起来,他十五岁生辰时,李从银带他来醉月芳庭开荤,他的初体验对象即是红霓。那夜,红霓温柔耐心地引导,教他知晓如何成为一个男人,此後他只来找她,不碰其他女人。他每次来并不一定都会肌肤相亲,很多时候只是弹琴听曲,说说笑笑,享受红霓给予的温柔,二人的相处不似花娘与恩客,反倒像一双漂亮的姊弟。「怎麽啦?是不是遇到不舒心的事?」善解人意的红霓娇声细语,顺抚著他乌黑柔亮的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