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念想敲着烟袋锅子对高珊珊说起了她妈妈雪莹小时的事情。www.Pinwenba.com
“你妈那时候,跟我娘最亲近,每次我们从姥姥家回来,她都要把我们送出去老远,一路上和我娘说个不停,她两个倒像母女俩。我娘说:‘快回去吧,再送就到我家了。’这时你妈站住脚跟,慢慢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钱来,塞进我娘的口袋。我娘推辞着:‘我怎么能要你的钱?你自己留着看戏吧。’‘给你抽烟的。’‘我不能要你的。你自己留着花吧。’‘没了,我再跟爷爷要。我一要,爷爷就给我。”后来我姥爷在炕席底下发现了你妈藏得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但他也没过问,只是笑呵呵地说:“这死丫头。跟他姑姑比跟爷爷还近。偷了爷爷的去给姑姑。”
高珊珊决定要走了,她想来想去,需要郑重其事去告别的人顶多两个,其他的打个招呼就够了。先去找了春荣。说是都有点感伤,毕竟也到不了依依不舍。她给春荣留了地址,嘱咐说有空儿来信,她先是点点头,说活到这么大还从来没写过信呢,又摇摇头,说人在一块儿时,可以有说不完的话,一旦分开了,能有多重要的事往信里写?然后又去找表哥王福水,可他家里没人,问邻居,答说王福水昨天去了省城,回来后就插上院门睡大觉,一直睡到这会儿没听见动静,八成儿是累了,还睡呢。她想了想,值不当的叫醒他,算了。
从太阳刚有点偏西开始,王福水就拉上王长寿,凑到李福来窝棚那儿喝酒。王福水原说去他家,李福来说你那个家屋空灶冷的,还不如就在这儿。王福水从省城带回两瓶65度老白干,还有一只扒鸡一斤猪头肉。李福来从窝棚里翻出些大枣、花生,又拎出一瓶二锅头墩在炕桌上,说总共三瓶酒,咱仨正好一人合一瓶,今儿个一滴不能剩。
三个人喝着酒说着话,天南地北,七星八卦,一字长蛇阵,少林太极拳。喝到酒酣耳热,李福来口出豪言壮语,说如果让他当地委书记,头一件事就是开一个设备先进、规模空前的酒厂,让家乡父老都能喝上自产的好酒。
王长寿毕竟当了多年支书,注意到王福水有点异样,再想到他刚去过省城,必是有什么活思想。第二瓶酒喝到多一半,天已经黑透,就拿话问他。
“去省城了?”
“啊。”
“回原来那单位了?”
“啊。”
“见着原来那头儿了?”
“啊。”
“提没提回去的事儿?”
“喝酒喝酒。”
“那些朋友们呢?见着了?”
“喝酒喝酒。”
“嗨,问你话呢!”
“咱不说这些行不行?喝酒!”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我是谁?我是你哥。我还是谁?是这村的支部书记。有什么活思想,就跟哥哥我说!于私,那是咱哥儿俩过得着这个,于公,那是靠拢组织!”
王福水愣了一会儿,摇摇头:“其实,我们主编很看重我那几首诗,连说那是好诗呀好诗,有激情,有穿透力。知道什么叫穿透力吗?”
这回是王长寿摇摇头。
王福水却说下去:“主编说了,他没同意发表,不是因为诗不好,是因为有人一直盯着我们刊物,怕发了我的诗,会给刊物和编辑部惹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