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差矣,此生可得这般日子,甚幸。”杨潇誉端上自己做的青菜豆腐和清炒竹笋,一脸洋洋得意。虽然青菜豆腐是咸的而他放的是糖,清炒竹笋是清炒,炒出来是清爽干净的,而他是浊炒,炒出来是焦黑如炭的,但慧恩还是吃得一脸满足。杨潇誉在寺里待的时日久了,杨老爷几次三番上山劝他回家,他烦了,干脆扬言要剃度出家。慧恩问他:“六根清净的佛门有甚好?生活清苦,闻钟而起,闻鼓而眠,闻板上殿,闻梆过堂,日日如此,年年依旧,与青灯古佛、熏炉檀香相伴终老。为我,你何至于此?”说完又补了一句,像是挑衅似的:“还不能吃狗肉。”“生活清苦,闻钟而起,闻鼓而眠,闻板上殿,闻梆过堂,日日如此,年年依旧,与青灯古佛、熏炉檀香相伴终老,确实凄惨。但那是别的和尚,你我不同,与你相伴终老的是我,与我相伴终老的是你。只是苦了佛祖,需得日日看着你我卿卿我我耳鬓厮磨。”杨潇誉嬉笑。慧恩羞恼:“登徒子!谁要与你卿卿我我耳鬓厮磨?佛门圣地,岂容你这般放肆?”“不与我卿卿我我耳鬓厮磨还能与谁?我的小和尚莫不是忘了与我云雨交欢床笫升仙之时与我说的那些话了?要不要小生给慧恩师父复述一遍?”说着咳嗽两声润润嗓,欲说不说。慧恩脸上霎时浮起一层惹人怜的红晕,咬牙答道:“若不是屈于你之下为你淫威所迫,我怎会说出那些不知羞的话?”杨潇誉得了便宜还卖乖,在慧恩脖颈间深吸一口气,随后闭眼极享受般地开口:“不过我的小和尚果然可口,还真是让人欲罢不能念念不忘啊!”“不知羞!”慧恩一把推开他甩袖而去。削发为僧那日,杨潇誉跪在佛前。方丈为他剃度,赐戒名慧谦,“慧”从同辈师兄弟,“谦”意在磨去张扬,谦和内敛。“尽形寿,不杀生,汝今能持否?”大不了不能上树掏蛋不能下水摸鱼。“能持。”“尽形寿,不偷盗,汝今能持否?”偷心和偷情不作数。“能持。”“尽形寿,不淫欲,汝今能持否?”斜眼偷瞥慧恩,受戒后就是师兄弟了,师兄弟之间“互帮互助”“和睦相处”算不得犯戒。“能持。”“尽形寿,不妄语,汝今能持否?”妄语大多指的是谎言,荤话、情话不在内。“能持。”“尽形寿,不饮酒,汝今能持否?”小酌怡情,茶换酒水兑酒不让别人喝不就行了。“能持。”“六戒着香华,七戒坐卧高广大床,八戒非时食,此为八戒。皈依我佛,汝需谨记恪守,一心向善,菩提树下修正果,佛祖跟前渡众生。”“弟子受戒。”杨潇誉跪伏在蒲团上,一副虔诚礼佛的样子有那么一瞬间真让人有种他一心向佛的错觉。此时的他叫慧谦。杨夫人在一旁哭得梨花带雨,见礼成,无奈离寺而去。入夜,慧恩秉烛抄经,慧谦剪烛研磨。慧恩开口:“今日佛祖面前受戒你已犯两戒。一为淫欲,二为妄语。佛法无边,回头是岸啊师弟。你注定不是我佛门中人。”“佛渡你,你渡我,有何不可?佛法是无边,可我回头却不是岸,而是你。受戒前我的未了尘缘是你,我的红尘俗念是你;受戒后,我的佛是你,我的法也是你。”慧谦隔着摇曳灯烛的光痴痴望着慧恩。慧恩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放下毛笔正襟危坐:“我如今是你师兄,你不可再脱我僧袍。”“那师兄你可得把僧袍穿稳了。”慧谦往床上一躺,好香,是儿时慧恩僧袍上的味道。若干年后……两个老和尚下山做完法事回寺,忽闻路边有嘤嘤怪声,沿声寻去发现是一窝六胎的狗崽,尚未睁眼。“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师兄,我佛慈悲,这些狗崽定是被主人家送出来的,甚是可怜,不如我们带回寺中养着吧,长大后还能看寺护院,不然它们会死的。”“好是好,只是这些个狗崽又小又软,我们怎么带回去?”“要不你把你的僧袍脱下来包着?”“为何不脱你的?”“不巧,我方才从一棵枯松旁经过,僧袍被枝丫划破了,你瞧。”说着扯着大口子给老和尚看。“……”回到寺里,扫院小和尚看着师伯师叔一前一后进门,歪着头问:“慧恩师伯,您的僧袍呢?”番外一个老和尚和一个老汉蹲在墙角,像是在合计着什么。“哎呦,我的小公子小祖宗哎,老奴都一把年纪了,这把老骨头经不起您折腾了。”老汉佝偻着身子摇头叹息。“啧,不就是让你找窝狗崽放在路边吗?有那么难吗?”老和尚负气地甩甩僧袍袖子。“嘿,我话没多说您倒还生起气来了,您说说这些年我为您鞍前马后是任劳任怨啊!您让我守着慧恩师父我就天天蹲树丫一蹲就是十数载啊!您要我隔两天给您报备一次慧恩师父的生活起居,这十多年下来我没念过书都能写书了!就连您出趟远门还要我飞鸽传书给您报信,您一去就是半载之久啊,那鸽子有的半路就被猎人打下来烤了,有的飞着飞着就跑了,剩下几只还累死了,您说那鸽子多憋屈啊!”“得,好不容易您剃度出家了,不用我盯着了,又隔三差五让我给您找这个找那个的,这也就算了,您的僧袍您好歹自己洗啊,老是让我帮您洗算个什么事儿啊?还有老奴就不明白了,您和慧恩师父的僧袍怎么老破啊,拙荆给您俩缝补僧袍都开上裁缝铺了。现在您又让我找一窝十崽的狗崽子?您怎的不要猪崽呢?母狗一窝十崽那不成母猪了吗?我孙儿都懂的理儿小公子您能不知道?”“那就八崽。”“没有。”老汉不假思索摇了摇头。“七崽。”“也没有。”老汉摆摆干瘪的手。“六崽,不能再少了!再少就用不着僧袍了!”“您怎的就偏爱跟着僧袍较劲儿呢?图什么啊?”“图个乐呵。你就直说帮不帮我找?”“找,找,找!累死得了!”杨潇誉看着老汉那枯柴般的身体一点点消散在视线里,老了,都老了……当年在寺里,杨潇誉问自家那群丫鬟和家丁——“你们谁看见我扯坏还拿走他的僧袍了?”有的人说没有,有的人只是摇摇头不发话,只有一个人点头了,杨潇誉敏锐地发现了他——一个比自己大上几岁,精瘦却机敏的家丁。回到杨府杨潇誉抓住那个家丁问道:“你看见我扯坏还拿走他的僧袍了?”“嗯,看见了。”家丁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杨潇誉来了兴致,抱着手问:“你怎么看见的?”“夫人在佛堂礼佛,让小的们等着,我嫌无趣,就爬上树掏鸟窝了。”“你会爬树?”“我爬树可厉害了。”“那你是怎么知道树上有鸟窝的?大鸟在你头上方便了?”“没,我就是听见有雏儿叫声。我耳朵很灵的,你们说话我也听见了,小公子您你可真会捉弄人,我瞧那小和尚都哭了。”“行啊,小子,有两下子啊,那你帮我做个密探吧,我把母亲给我的体己钱分你一半。”“什么密探?触犯家规的事情我可不敢干。”“没事,你帮我盯个人就行了。”于是,小家丁一入腐门深似海,从此偷窥成日常啊!作者有话要说:家里有长辈信佛,总感觉这么写清修的和尚有点难以言说的罪恶感……不是番外的番外起居规律:闻钟而起,闻鼓而眠,闻板上殿,闻梆过堂,日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