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前从来没有深究过,现在想起来,她一片茫然。就算真的有前世鸳盟又怎么样,太子殿下于她不过是梦中惊鸿一瞥的美人,那些他说过的记忆已经全都没了,她已经……不记得了。因为这一句话让她舍弃爹哥哥,还有两个最好的朋友留在京城,她有些难以接受,她还是不想留在京城,但是她突然意识到了,殿下今天说出这样的话,已经把他的意思表示的很明白了。他不想让她走。☆、是一副熟悉的画面。背对着她的人缓缓转过身,长发半竖,身如修竹,面如冠玉,容貌昳丽,眼睛深邃恍如星河,嘴角半弯含笑,如月色皎皎,神如日光煌煌。他喊她:“梓潼。”无奈的笑道:“梓潼,你不该来的。”容渺挺直了腰背,笔直的走过去,端庄的冲他施了一礼,郑重其事的道:“陛下既然在此,梓潼自然也在此。”“当初陛下抬大轿抬我入宫,祭太庙,告天下,现在妾身自然与陛下生死与共。”她从来不是贪生怕死之辈,现在国都被攻破,陛下已经准备以身殉国,她身为前太子妃现在的皇后娘娘,一国之母,自然也不会苟且偷生,这是她的尊严,若是没有找到陛下,在敌军未进宫之前她只会找个偏殿一段白绫了结余生。陛下对着她伸出手,温和的笑道:“梓潼,你过来。”她毫不犹豫的搭上去,亦步亦趋的跟着他,两个人的影子在烛光下拉的老长,外面的喧哗吵闹越来越大,甚至外面的灯火越来越盛,越来越近,这代表敌军马上就要进来了。陛下牵着她的手一步步的走到窗边,“怕么?”“有陛下在,没什么可怕的。”她答的毫不犹豫。陛下轻笑了两声,揽住她的肩膀,“你呀。”“这座皇宫已经存世了五百余年,历经了三朝。”陛下伸出手指着外面依旧数不清的亭台楼阁,俊美的脸半隐在黑暗中,她看不清楚他此刻脸上的表情,只是下意识的握紧手里的手,沉默片刻道:“陛下,今日城破并不是您的过错。”本已经是积重难返,纵然他有经世之才,也才不及弱冠,登基未满半月,此时站在这里看着远处的敌军逼近,沦为末代君王,任谁心里也不好受,只是她作为皇后,不好评论先帝,只能如此安慰。陛下反握住她的手,忽而揽住她的腰,转而道:“梓潼,你的封后大典我怕是没办法许给你了。”容渺含笑道:“陛下,妾身并不在乎。”生死已置之度外,哪里还能想得到这些微末小事,她说,“能陪陛下一起殉国,已经是妾身的荣幸了。”陛下失笑道:“朕一直觉得太傅把你教的太好了。”他揽住她腰的手忽而收紧,让她的后背紧紧贴着他的身体,嘴唇贴在她耳朵上,纵然两人成亲已久,也没有这等亲密过,她脸上起了一层薄红,听他轻声在她耳边说:“你陪我这个太子一起如履薄冰,当上皇后一日尊荣的也未享到就要陪我一起经历亡国,朕舍不得你再陪朕受罪。”他的手不知何时放到了她脖颈之上,他轻笑的蹭了蹭她的脸,手上的动作却分毫不停,容渺惊骇的只觉得脖颈一疼,眼前一黑,身体顿时瘫倒在他怀里,他怜惜的摸了摸她的脸,声音像是从天外传来:“这处皇宫就当是给你我陪葬吧,烈火焚身之痛,朕舍不得你受。”……容渺按住脖颈从梦中醒来,呼哧呼哧的喘着气,窒息的感觉仿佛还在,让她不自在的扭了扭脖子,心还在噗通噗通的跳。殉国……她喉头发紧,头也在眩晕,梦里的画面还在眼前,手使劲的抠了抠身下的棉被,摸了一把额头,一身冷汗。愣愣的坐了半天,掀开帐子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觉得后背一阵冰凉这才又躺下,她本以为这次会辗转难眠,谁料想居然又很快的睡着了,闭眼瞬间又被重新拉入了一层梦境。……“娘娘,这是御膳房给您新送来的糕点,您尝尝。”一个娇俏的宫女推了推她,容渺眼皮沉重,但还是慢慢的转醒,懒洋洋的应了声,“知道了,先放着吧。”闭目养神了片刻才有了精神,睁开了眼睛,伺候的宫女忙搀扶着她起来,小声道:“娘娘,您册封大典的凤袍已经绣好了,陛下说让您过目一下,若是有什么不满意再让绣娘改改。”容渺:“嗯,等会儿就送上来吧。”宫女又道:“娘娘,您一会儿是准备抚琴还是练字?陛下说……啊-------------”宫女尚未说完却仿佛见到了什么让人惊骇欲绝的东西,后退了一大步,掩唇瞪大了眼睛看着她。容渺正想发问忽然哇的一下吐出了一口血,抽筋扒皮之痛也莫过于此了,她几乎是立刻瘫倒在地上,口鼻眼角不断地额渗血,腹部仿佛被钝刀捅了进去来回翻搅,眼前一阵阵的发黑,手指在地上胡乱的划动,指甲断裂,指尖血肉模糊,她却没有闲心来管这些了。容渺被困在这具身体里,那股疼痛没有半分删减的让她也感受到了,她疼的几乎全身抽搐,思想却在放空,她居然还在苦中作乐的想,为什么这么疼,她还没有醒过来了。好痛好痛……我宁愿去死……容渺一时分不出这是她的想法还是她这位“娘娘”的想法,铺天盖地的疼几乎把她全身的力气抽空了,恍惚中有人把她抱到了床上,掰开的她的嘴巴喂了她一颗丹药,伸手不断的拍她的背,她嘴里却还在不断的溢出鲜血,这些东西已经抽取了她太多的生命力,在一波波的疼痛当中她终于感受到她飘出了这具身体。那种疼痛完全远去的轻松感让她几乎以为自己要翩然登仙,她捂着胸口看向抱住她的人,容貌昳丽,嘴唇紧抿,尊贵威仪,仪容让她分外熟悉。容渺来不及感慨又是他,眼前一阵旋转,有人抓住她的胳膊,朗声道:“阿兰,你回头看。”又是那种不受控制的感觉,她顺势转头,就见身下是高高不知数的阶梯,下面的广场上站着兵甲染血的将士,肃杀之气几乎要扑面而来,她心一滞,又看向握住她胳膊的手,骨瘦嶙峋,指尖惨白,腕骨高高的凸起。容渺想起了她当时梦到的成亲之时。她发愣的偏头看他,果然是他,只是一片病容,衣服在他身上空空荡荡,本来昳丽的容貌瘦的挂不住肉,眼神却明亮如刀,连薄薄的嘴唇也带出一抹残酷来。他含笑的看着她:“阿兰,今后你我就是这里的主人了,你欢喜不欢喜?”“逆臣!”“叛贼!”“你不得好死!”……尖酸刻薄的咒骂让她有些发愣,她侧头看去,正是一群衣冠凌乱的士大夫,被士兵压在地上,苍老的脸上全是无可奈何的痛恨,身旁是惊慌不已的女眷,华丽的首饰衣服已经变的乱七八糟,只是此时再也没人会在意,惶恐不安的缩在一起,不时的抬头看向他们,眼睛里有愤恨,有惊慌,有害怕,有求饶……万般情态一朝看尽。容渺下意识的停住了视线。他风轻云淡的道:“不过是一群跳梁小丑,阿兰看他们做什么。”他牵住她的手走了两步,居高临下的俯视大半个皇宫,正欲说什么,眼神忽而一厉,拉着她就想退开,只是脸上忽然闪过一丝潮红。“有刺客------------”“小心-------------”“来人---------------”尖叫声此起彼伏,兵器抽出剑鞘的声音不绝入耳,容渺发愣之时就瞧见一把匕首已经到了眼前,而他显然是旧疾复发,咳出了一大口血,在原地动弹不得,她再回神之时,胸口一疼,他已经握住了她的手,脸色惨白如纸,手指上全是淅淅沥沥的血水,他说:“阿兰,坚持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