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早就猜到了结果,但苏闲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传染源可是晚期的‘病变者’啊,这样……居然也能不受影响吗?”“我也觉得难以置信,”张既白的面容波澜不惊,但声音却有点奇妙的发颤,这于他而言,是十分罕见的事情,“但事实如此,苏闲,这个人,一定是不同寻常的。”苏闲露出一个很难形容的笑,那笑容里融合了三分嫉妒、三分羡慕和十分的无奈:“他当然不同寻常,他是个正常人。”“但不是每一个正常人都能做到免疫‘失乐园’的。”张既白习惯性地扶了一下他的眼镜,注视着苏闲,“如果道听途说没错,你也并不是先天的感染者。”苏闲没接茬,只是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自己的右眼。张既白见状,招手示意他过来:“正好,你的右眼也有三个月没做过检查了,我帮你看看。”苏闲点点头,跟着他进了里间。“右眼还会突然作痛吗?”“会。这三个月,发作的频率似乎比以前要密集。”“怎么会这样?我开给你的止痛药,也没有用吗?”“止不住。”“奇怪。”张既白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番苏闲的右眼,也没发现它和之前有什么不同,便生出了难得的挫败感:“我再给你开别的药。”苏闲笑着摇头:“算了,我要吃的药已经够多了。偶尔痛一下,忍忍就过去了。”张既白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道:“你还是不愿意接受视网膜移植手术吗?我可以为你找到合适的配型。”苏闲的嘴唇动了动,张既白在他开口之前又补充了一句:“是正常渠道来的。”苏闲笑着叹气:“算了,留给更需要的人吧。右眼瞎了这么多年,我已经习惯了。”他如此坚持,张既白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他的注意力重新回到外间躺着的那个人身上:“我会为钟云从弄一副合适的隐形眼镜。”苏闲的表情变得微妙起来:“你的意思是……”“我有预感,他会是很珍贵的研究范本。”张既白撩开门帘,走了出去,苏闲也跟了出去,“但在‘孤岛’,他的确是个异类,我不希望他死于非命。”苏闲瞥了一眼仍处于昏睡状态的钟云从,没有隐藏他的轻视:“这家伙没用的很,偏偏还不知天高地厚,一副隐形眼镜,怕是很难不让他死于非命。”张医生的眼镜闪过一道诡异的反光,又冲着苏闲笑了笑,这直接让后者连退三步——按照以往的经验,当这位医生露出这幅表情的时候,通常都没什么好事。事实证明他的直觉很准,张既白的目光牢牢地锁定了他,令他无法遁逃:“你说的很对,所以我觉得我的标本需要一个强大又值得信赖的保镖,保证他的命不断送在我之外的人手上。”“强大又值得信赖的人,”苏闲顾左右而言他,“这样的人,街上应该一抓一大把。”“符合我心中标准的,只有一个人。”“啊,那个人可真是不幸啊。”张既白的脸色严肃起来:“我是很认真地在拜托你,苏闲。我认为,钟的身上一定有玄机,而这个玄机或许会成为让我们摆脱‘失乐园’的关键。”苏闲闭上眼,重重地叹了口气:“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也不好再推辞了,不过,我有个条件——”“什么?”“之前我欠你的钱——”“一笔勾销。”苏闲显然很满意这个结果,他点点头:“成交。”他说着又瞅了钟云从一眼:“让他在你这里养好伤吧,我忙得要命,没空伺候他。”张既白理解地点点头:“那起失踪案,还是没有头绪?”苏闲的目光波动了一下,但很快归于沉静:“其实我有一点猜测,只是目前还无法证实。”病变者“和你之前送来让我检测的血迹样本有关系?”张医生也敏锐非常,由于苏闲的关系,他和治管局的合作也不是第一回了,算是半个法医。这次的案件苏闲也曾求助于他,也不瞒着他:“那份血迹样本是在第一起失踪案的案发现场找到的,在一条很偏僻的老街,墙角的两块碎砖缝隙之间找到的——很不起眼,如果不是组里有个狗鼻子,怕是很难发现。”“你那位同事的脾气不太好,我希望你没有当着她面这么说。”苏闲无所谓地耸耸肩:“我当然不会这么傻。刚刚说到哪儿来着——那份血迹经过对比,的确属于第一位失踪者,我有理由怀疑,他已经遇害了。我甚至怀疑,所有的失踪者都已经命丧黄泉了。”张既白对他的假设未置可否,只是提醒道:“但之后的五处案发现场,再也没有发现过类似的血迹。”“所以我就更加这么觉得了,第一次犯案的时候,作案者经验手法都不足,所以才会不慎留下线索。之后的几次,作案者更加警觉,不再留下任何蛛丝马迹。”“听起来是很有道理,”张医生摇头,“可光凭几滴血是证明不了什么的,况且,凭你们的能耐,居然到现在为止也没有找到尸体。其实我也跟钟云从有同样的疑问,处理死尸,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作为医生,我不相信有人能够做的滴水不漏。”苏闲拉过一张椅子坐下,懒洋洋地翘了个二郎腿:“可这里是‘孤岛’啊,藏着一大堆其他地方绝对不会有的怪物。或许,就是有人能做到呢?”张既白皱了皱眉:“你这属于毫无根据地乱猜了。”苏闲笑着摆手:“好,那就先把这个乱猜丢到一边。我们继续讨论那几滴血——你觉得,第一位失踪者,为什么会流血?”“这原因就太多了——”“作案者故意弄伤他,作案者不小心弄伤他,作案者要谋杀他,作案者误杀了他,作案者觉得无聊就是想放他的血。当然,也有不小的几率是失踪者挣扎的时候蹭破了皮……这些都是合理推断,”苏闲冲着张既白一笑,“但我想,还有一个可能,他被吃了。”张既白对于他的最后一个揣测并没有多大的反应,因为这种事的确在东城发生过,还不是一次两次,他拿起桌角放着的杯子,喝了一口凉透的黑咖啡,这才开口:“这么说,你是觉得,东城里出现了‘病变者’?”苏闲点头:“虽然治安条例是规定每一位出现病变征兆的市民要自动去指定的医院报道,但你知道,并不是每个人都那么自觉,当然我也能理解,毕竟被扔去西城的确是一件令人难以接受的事……而我们治管局人手有限,不可能面面俱到,有漏网之鱼,并不奇怪。”“的确。”张医生颌首,但很快又反驳道,“可以往发生过的‘病变者’袭击乃至猎食普通市民,作案现场都是血肉横飞,从来没有过这么干净的案发现场。”“所以,如果那位‘病变者’如你我一般,身怀异能呢?”苏闲反问道,“这样的话,我的推断就成立了吧?”“有道理。但据你所知,‘孤岛’登记在册的异能者,谁有这样的能力?”这个问题苏闲不止一次地思考过,但遗憾的是,他没能得出结果,他如实回答:“目前还没找出这样的人。”张既白的咖啡洒出了一点,弄脏了他的白大褂,他随手脱了,露出了一丝不苟的白衬衣。之后才徐徐望向苏闲:“这么说,你们治管局,没法把所有异能者都收入麾下也就算了,居然连监控全体异能者都做不到吗?那这样的话,我想钟云从没说错,你们还真是废物。”苏闲为自己和其他同僚平反:“虽说异能者的数量相对稳定,但总有人出生死亡,我们治管局也不是无所不能的,信息滞后一点,这很难理解吗?”张医生高贵冷艳地喝着他的咖啡,连眼尾都不曾扫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