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提醒你一下,为了你妹妹的命和这个好不容易爬上来的位置,做事要瞻前顾后,”苏闲嗓音低沉,“别没事找事。”他说罢便松了手,慢悠悠地走回了原来的位置,勾起唇角:“姜队长意下如何?”“既然苏组长亲自求情,那就卖你一个面子。”姜岂言也是个厚脸皮的,仗着没人听清方才他们那场秘密对话,脸不红心不跳地扯了谎,苏闲达成了目的,也懒得跟他计较。“行!人你带走。”姜岂言示意下属为钟云从解开手铐,眼睛却盯着苏闲,“不过人情债,苏组长可要记得还啊。”这个厚颜无耻的王八蛋。苏闲暗骂一声,面上却是笑容不改:“我这个人,欠债从来不还,不信你去问问张既白。”姜岂言面色微变,苏闲也不理会,斜乜了一眼低眉顺眼的钟云从,随即把枪塞进外衣的口袋里,大步流星地走出了纠察队的审问室,后者会意跟上。外头仍是风雪交加,苏闲在积雪里仍是健步如飞,钟云从没他那个能耐,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的极为艰难。他现在整个人都惶惶不安。走出了纠察队的大院之后,苏闲回头一看,那家伙跟他隔了好些距离,乌龟爬似的一步步挪着,他怒从心头起,又转了回去,在钟云从惊讶的目光里,拽着他的衣领大步阔步前进。“那个,苏闲……”钟云从鼓起勇气,想说点什么,却被他冷声阻止:“闭嘴,我不想在纠察队的门口让人看笑话。”钟云从立马闭上嘴。于是一路无言,他们穿过大半个东城,回到了那五十平米大小的住处。到的时候,天光都亮了起来,不过门一关,灯也没人开,室内仍是一片漆黑。钟云从在黑暗中等待着暴风雨的来临。即使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对方完全就是个怪物,动作快的不可思议,一秒钟就把他撂倒了,而他的脸则被狠狠地按在了墙面上。他被迫张着嘴,一个音节都发不出。“钟云从。”苏闲怒极反笑,“我的话,你全当耳边风了是吧?”怎么说呢,该来的总是要来的。虽然想得是很开,但身体真有点吃不消——方才他的鼻子跟墙壁来了个亲密接触,痛倒不怎么痛,可能是他鼻腔内的毛细血管太脆弱了,鼻血跟不要钱的自来水似的,流个不停。钟云从满嘴都是自个儿鼻血的味道,耳边是苏闲怒不可遏的质问,头忽然就有点晕,他抽了抽鼻子:“对不起……”他的道歉在此时就如同火上浇油一般,苏闲冷笑一声,掀着他的肩把他翻了过来,他后脑勺又在墙上磕了一下,本来就头晕,这会儿愈发的昏沉了。屋子里光线太暗,苏闲没发现他流鼻血的事,他仍然扣着钟云从的右肩,力道不小,后者觉得自己的肩胛骨几乎要被捏碎了,但仍是一声不吭地受着。“你就这么想找死吗?”苏闲咬牙切齿地开了口,“你以为‘孤岛’是个什么地方?是个公园可以让你随便逛吗?我说了那么多,你全当放屁是吧?我告诉你,这里是我的地盘,你想待着就得乖乖听我的话!”“我知道。”钟云从满口的血腥味,感觉十分的不舒服,他试着解释,“我只是想去外面贴几张寻人启事,贴完就回来。只是没想到出了点意外……”“意外?”他的说法显然完全无法打动苏闲,他冷冷地打断他,“我跟你说过了吧?那种事情在这里根本算不上意外,而是家常便饭。还是你觉得我是在危言耸听,非要亲自试试才肯罢休?”钟云从斟酌了一下,还是开了口:“让你跑这一趟我真的很抱歉,但我刚才在路上也想了很多……”他冷笑一声:“好啊,那你倒是说说你是怎么想的。”“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我不可能一辈子都待在你家里的。”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心平气和,“我父亲还下落不明,我没有办法心安理得地躲在屋子里……而且,外边固然危险,但你的家里也未必安全。”苏闲正想说些什么,却又听到他说:“我这不是在跟你抬杠,也没有任何赌气的成分……‘孤岛’里的异能者那么多,有本事潜入你家里的人太多了,所以说安全的不是这间屋子,而是在你身边。”“可你不可能一天二十四小时围着我转,我不敢也没资格去肖想这种事。”他叹了口气,“事到如今,我不认为我出门出错了,只是……真的不应该带上你的枪,关于这个,我真的很抱歉。”“谁要你的抱歉?”苏闲怒气不减,“这么想找死的话,就麻烦滚远一点,别脏了我的眼睛。”钟云从沉默了一会儿,轻轻出声:“我知道了。”他扶着墙开始摸索电灯开关,没一会儿,黑黢黢的屋子就亮堂了起来,他眨了眨眼,等自己的眼睛适应了光亮之后,便向门边走去。苏闲听见门锁的动静,总算回了一下头。钟云从拧着门把手,正好也扭了头,他想最后看这个人一眼,没想到视线就这么撞在了一起。双方都楞了一下。钟云从是出于意外,苏闲的惊讶却是来自他的鼻血——看起来好像还有点严重。刚才是不是下手太重了……?“那个,”钟云从舔了舔干涩的嘴角,朝他深深鞠了一躬,“这些日子,多谢你的照顾。”苏闲眼皮一跳,正想问他想去哪儿,但脱口而出的却是完全相反的意味:“哦?要走啊,那就恕不远送了。”钟云从没说什么,只是仓促地朝他点了点头便走了出去。门很快就关上了,但那一瞬间灌进来的寒风却尚未散去,苏闲被寒意裹挟着,脑袋沉甸甸的。“爱走就走,我还要留你不成!”他没有意识到自己正气急败坏地来回踱步,等到嘀咕完之后,脚步蓦地一顿,“真跑了?”他猛然转身出门,四处搜寻着钟云从的踪影。但他早就不在门外了。苏闲匆匆地下了楼,其间有几个邻居友好地向他打招呼,他也全然听不见,一口气奔到了楼道口,举目四望,茫茫白雪里并没有那家伙的背影。苏闲在雪地里走了几步,又茫然地停了下来,他垂下眼,任由一片冰凉的雪花粘在了他的睫毛上。他说的好像也不是一点道理都没有……我的确很大程度上是为了省事,才不让他出门的。他毕竟是个自由人,不是一个囚犯。扪心自问,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做法也有不妥之处。他叹了口气:“跑的还挺快的……这小子!”另辟蹊径钟云从正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溜达着。他不知道该去哪儿,便信马由缰地游荡着,没想到晃着晃着又到了昨晚来过的长乐街,不过这白天的光景远远不如晚上来的繁华热闹,那些流水线一般的小吃摊子消失不见,冷清了些许,但整条街也开阔了不少,他总算窥见了长乐街的全貌。他曾经感兴趣的包子铺、裁缝店、杂货铺也都开门营业了,他走马观花地遛了一圈,不得不承认,此刻已不复那份爱热闹的心境。虽然不如夜市那般人潮拥挤,但各家店铺进进出出,迎来送往,也不乏人气,可钟云从却感觉到难以承受的孤独如同潮水般漫卷而来。这种刻骨铭心的孤独感是前所未有的,因为他的性格向来偏外向那一挂,适应力自我感觉也还过得去,在莫名其妙来到这个陌生而封闭的城市之后,他一直努力习惯这里形形色色的怪人和单调粗糙的食物,权当是苦中作乐了。况且,那个时候,他还有一个容身之处,还有一个可以依靠的人。现在什么都不剩了。“算了不想这个了。”他甩甩头,干脆沿着长乐街察看起昨晚张贴的那些启事,还时不时找人打听一下:“请问您见过画里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