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我们买了之前试过的一件深蓝色的长裙,宽吊带样式,裙摆是蓬松的。付款的时候他不情不愿的,一个劲地劝我说,明明是最后一件最好,要不我们把最后一件也买了吧,多实用啊。我笑着瞪他。正说着的时候,我的手机响了起来。石越卿正在刷卡,我将手机拿出来扫了一眼,微微挑眉,没想到是左欢。我接起来。“喂,左欢?”我这样一叫,石越卿转过头来看我,挑挑眉毛,是询问的神情,“你怎么给我打电话了啊?有什么事吗?”“小满,越卿呢?我打他电话他没接。他在你身边吗?”左欢的声音不复他惯常的活泼调子,在我听来倒有几分严肃沉重。阳光在那个瞬间被乌云遮挡了一下,店里的光线微微暗了些。我说:“对啊,我们在bondstreet这里,他手机可能静音了,所以没听到。你要找他吗?我把电话给他?”“不用,”他接道,“我在你们家楼下,你们俩能回来一趟吗?”我还有些犹豫。石越卿忙了这一个月,我们都没有好好的出来逛逛。今天本想要腻在一起一整天的,买礼服只是第一步。还没有待我答话,只听左欢又说道:“小满,告诉越卿快一点。”顿了顿,他才又加了一句。“出事了。”我心中一凛,答应了一声,刚想问问清楚,他却紧接着就挂了电话。柜台上的服务员小姐已经把礼服包裹好递给了石越卿。他似乎还不死心地想把最后一件拿下,我在这时候拉住他的胳膊。“石越卿,”我看看他,“左欢在我们家楼下,他想让我们立刻回去。”他皱眉问道:“什么事?”我摊了摊手。回去的路上他一直看着前方,眉头紧锁,没有看向我。前方遇到一个红灯,车子停下来,他一手还把着方向盘,却在不经意之间又开始捏自己的食指。我很郑重其事地,用自己的双手握紧了他的手。“你别太担心啊,”我试图宽慰他,“左欢是一个多会小题大做的人啊,搞不好根本就没有什么事,说不定啊,他就是想吃咱家冰箱里的红烧肉了。”我故意说得很轻松,想逗他笑一笑,但却没有成功。他没有看我,目光落在我的手指上。那枚摘不下来的戒指就像是长在我的无名指上一样,似乎已经成为了我身体中的一部分。他慢慢地用手指摩挲着它,若有所思,却一言不发。直到后面的车子响起来不耐烦的鸣笛声。我们到的时候一眼就看到左欢,他就坐在楼下大堂的沙发上,见到我们回来,立刻就起身迎上来,面色严肃。石越卿见到他,开口便问到底出了什么事,然而左欢却看看我,欲言又止。我心下了然,立刻很识趣地说道:“你们俩上楼去聊吧,我去超市买点东西。”说罢我就准备离开,结果还没有来得及转身,胳膊上就传来一股大力。我被石越卿十分霸道地直接拉回他的身边,然后他用手指扣住了我的。“别吞吞吐吐的,”石越卿看向左欢,“有什么就说吧,没有什么是小满不能听的。”左欢撇撇嘴。“看来小满上回作到胃出血是真的给你吓得不轻啊。”他边说着,边跟我们一起往电梯走去,“终于不敢再一个人扛事了,有长进。”“别贫。”我们上了电梯,石越卿按下了九楼,“到底有什么事,赶紧说。”左欢终于不再打岔,正色起来。“是你弟弟,石在煜他之前投资养海参赔了以后,手头没有钱,不是把你爸律所百分之十五的股权卖给伍家了吗?我刚得到的消息,”左欢微微顿了顿,电梯还在上行中,“他拿了卖股权的钱去借贷融资炒期货,结果赔的血本无归,在外面欠下了两千多万的债。”我听闻,十分震惊地看左欢。两千多万,多大的一个数字,说赔竟然转眼就没有了。石越卿听罢这件事,倒是很淡然,面上也看不出什么惊讶神色。电梯在九楼停下,“叮咚”一声,我们都走出去,石越卿从衣兜里掏出钥匙开门。“越卿,”左欢说,“你怎么一点都不吃惊?”“有什么好吃惊的?意料之中。”我们进了门,他径直走到厨房倒了一杯水喝,“我早就知道石在煜是一个无底洞,只会越填越深,绝不会有填满的那一天。从当初拉斯维加斯的赌债,到后来投资各种五花八门的项目,再到现在借钱融资炒期货,都是可以预见的。”他说到这里,转回身来面向左欢,眼睛却望着杯子里的水面,冷笑了一声,讽刺道:“不过石在煜这个败家的手段,还真的是花样百出。从前我也是小瞧了他。”我将新买的礼服放到卧室去挂好,听到左欢的声音继续传来。“真的是小瞧了他们母子。欠债还不算完,石在煜他妈知道她儿子欠债以后,趁着你爸正在准备股东大会重选董事会主席的事情,不动声色地把这件事瞒住,暗中把你爸还有他律所户头上的钱全部转走,然后带着石在煜逃到美国去了。”我从卧室出来,听到这个消息,整个人都愣了。再回头去看石越卿,他也是被这个消息震住了些,眉头紧锁,不可置信地看着左欢。过了有一会儿,他才说道:“这怎么可能?石在煜他妈是怎么做到的?就算石贺再怎么被伍家和合伙人逼着下台,也不可能让她神不知鬼不觉地把钱都卷走啊。”“所以说人家有本事,”左欢耸耸肩,“自家的资产是通过很多理财产品倒买倒卖瞒天过海的。至于你爸律所的钱,不知道她想了什么办法,会计居然就给了。”石越卿听罢,站在厨房里,好久都没说话。左欢本来反坐着餐厅的椅子,这时候却站起来,走到石越卿的旁边。从厨房的窗子往外看去,漂亮的空中花园里的绿植一览无余,郁郁葱葱,那是我最爱的风景。“越卿,”左欢没有回头看他,只是平静地说道,“这件事……你准备怎么办?”石越卿没答话,他只是慢慢走到我的琴前面,没有看我,更没有看左欢。我每天练琴,有时懒,没有把琴盖合上。他的目光落在黑白琴键上,凝聚一点。他正在思考。“我知道从法律角度上说,你和你爸已经断绝了关系,他的这些事情都跟你无关。可是,”左欢直接坐到了我的琴凳上,看着石越卿继续说,“可是你们毕竟还是有血缘关系的,你毕竟,还是叫了他二十几年的爹。你真的……一点都不准备帮他吗?”石越卿把他从我的琴凳上赶走,却自己坐了上去。“石贺呢?他不是正在跟伍家和其他合伙人斗吗?这件事一出,他什么反应?”他问。“他现在压着这件事,瞒着合伙人和伍家,只等九月初的股东大会。”左欢有些犹豫,“如果你爸没办法抓回石在煜,消息一公开,所有的投资人也好,外面的债权人也好,都会蜂拥而上。到时候,他可真的就麻烦大了。”左欢说这个的时候,语气是难得的严肃。我虽然听不太懂这些事情,但是也知道这是多么严重的情况。轻则破产倒闭,重则被人逼债,当真就是无底洞,不知要多少年才能缓过元气。我悄悄的,既然不懂,便也不吱声。窗外的小雀鸟叽叽喳喳地飞过去,有两只鸽子落在窗格上。石越卿转了个身,望向窗格上的那两只鸽子。外面有霏霏细雨落下,它们在屋檐下互相依偎,自由而快活。一时之间我们都没有说话。我是完全没法儿可想,脑袋里乱乱的,没有什么思绪。所有这些事情离我都太远,我可以理解,但是一点忙也帮不上。左欢若有所思,却也没说话。我猜想他是心里有主意,不过还是想先听听石越卿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