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赶紧拉石越卿更紧点。“你别认真啊,我就是那么一说,”我忍不住地笑,“下回,下回一定让你站右边。”他侧头想了一想,“其实左边也没什么不好。”“怎么说?”我挑眉。“陪伴和忠诚。”他的眼睛里闪烁着午后的霞光,明晃晃的,直照射进我心里去。我们许久许久地对望,然后相视一笑,倒是让我爹一头雾水。于是他不停地追问:“小满,你是不是又拐着弯儿地说我什么坏话了?你这个小兔崽子,翅膀硬了,居然算计到你老爹的头上来……”我们就这样三人一行,在笑声,喧闹声,追问声,和此起彼伏的叫卖声中往我爷爷奶奶家的方向去。在这样嘈杂的环境里,我竟意外觉得内心无比的安宁静谧。……两个男人的和谐,就是我的和谐。☆、拨弦瞬间(2)从我奶奶家回来以后,石越卿就成了我家的常客。只是他的工作还在伦敦,在大连住了没有一个礼拜就要回去述职。而我回程的机票早已买好,要等到九月初。于是这样一来,我们就不能一起回去了。他回伦敦的前一天晚上,我们一家子吃完晚饭,一起出门去公园里散步。我爹妈都走在前面,我们俩走在后面。我想着他明天就要回去了,而现在还不到八月份,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都见不到他。“早知道的话我当时买机票就买早些回去的返程了。”我委屈道,“你这几个月不是都呆在国内吗?怎么还要回去述职呢?”他牵着我的手,“是呆在国内,不过还是继续干活儿了。”我抬头看他,“时差七个小时呢,你晚上还跟伦敦那边画图开会啊?”他眼睛闪了闪,没说话,算是默认。“好几个月都不好好睡觉,怪不得刚回去那时候就感冒。”我有点心疼,眼睛有点酸酸涩涩的,“熊猫眼都熬出来了,干嘛这么拼啊。”我是在埋怨他,可他却侧头来凝视我。“小满,我想早点有我们自己的家。”夏日里的晚风吹过树梢,叶子簌簌作响。有老人牵着小狗从我们身边经过,有孩子蹦蹦跳跳的在台阶上玩耍。他的手掌宽厚而温暖,我将自己的手团在他的手心里。他侧头,望着我笑一笑。我忽然一下又想起那个拨弦瞬间的问题。“哎,石越卿,”我叫他,他好奇地看我,等待我的下文,“你告诉我呗,到底是什么时候见我的第一面啊?你从什么时候起喜欢上我的啊?”“这个啊,”他笑着摇头,“这是秘密。”“别这么小气嘛……跟我表白一下有这么难吗?”“……”我再接再厉,晃着他的胳膊,死皮赖脸地问:“你不是对我一见钟情吧?实话说吧,是不是一见到我就心动了?”“……小满,你看叔叔阿姨都走那么远了……”“你别想转移话题,快点给我从实招来!”“……”“哎,石越卿,你不许跑,你回答问题,喂!”……通常机场送别的时候,我都是被送走的那一个。我尤记得第一回去伦敦的时候,我爸妈把我送到北京机场,临行前我爹站在闸门口,我很努力地不要哭出来,很努力地跟他笑一笑。他跟我说要好好保重,我看到他眼眶都红了。从我记事起,就没见我爹哭过。我走进闸门去,转身回头招手的时候还是笑着,回过头来就哭了个昏天黑地。过安检的时候我泪流不止,安检小哥说我充电宝不符合规格,我几乎吼回去,把他吓得喏喏的。没看见本姑娘正在嚎啕吗?活该撞在我气头上。石越卿走的那天,我妈要上班,所以只有我和我爹送他。我看着他进安检,回过头来冲我招手,那霎那间,我之前给自己做的心理建设统统作废,眼泪一下子就流出来了。我爹没有拉着我马上回家,我们在机场附近闲逛了一会儿。石越卿他突然一下离开,我没想到自己落差这么大,一下子整个人都蔫蔫的。“有了男朋友忘了爹,我算是见识了,”我爹故作玩笑地在我身边长叹,“你这都一年多没回家,我也没看你想你爹想得这么失魂落魄啊?”我没心情跟我爹调侃,撅着嘴巴踢路上的石子。我爹看看我,终于语重心长地道:“小满,你要知道,就算你们感情再好,也不可能时时刻刻都在一起。感情需要经营,你们都是有自己事情要忙的人,就算你们异地,你也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想打电话就打,想什么时候找人家就什么时候去。小满,你马上就二十岁了,是个大人,要学会控制自己的感情。”我爹的这几句话发人深省,我想了想,侧头看他。他揽住我的肩膀,像小时候一样。我看到他眼角的皱纹,笑起来时脸上已有岁月的痕迹。“很多道理你都明白,但是你现在太年轻,社会和生活经验都太少了。”他又露出那种意味深长的表情来,“有些事你得自己去体会,与最亲近的人相处,才更要讲究相处之道。”我爹的这几句话提醒了我。我想到我们分开的那几个月,自己过得那么一塌糊涂。好像只要是跟他有关的事情,我的感情就像开闸的洪水,就是三峡大坝都难以抵挡。我们如果真的能在一起很久,他不可能时时刻刻都不离开我。如果真的再有那么一次,他需要离开我很久,我该怎么办呢?完全没有头绪。……石越卿一走,我在国内又没有什么朋友,生活便彻底地寂静了下来。大连的夏天,外面热得让人难以忍受,我于是天天窝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是练琴就是陪我爹看电视剧。我拒绝跟石越卿视频,这一点让他很委屈,电话里我都想象得出他的模样。不是我不想看见他,而是我看见他,却又知道他不在,我怕自己心里更难受。这样的日子是我妈先看不下去了,她说我天天一副苦瓜脸,既然这样还不如赶紧改签机票回伦敦去吧。明摆着身在曹营心在汉,她可不想做那不近人情的曹操。我一听,眼睛亮了亮,转头去看我爹。我爹点了一根烟,未置可否。到了晚上,我都已经躺下,我爹习惯性地进屋来看看我,以为我睡着,刚要出去,我叫住他。“爸爸?”我爹回过头来,“还没睡啊,都这么晚了,赶紧睡吧。”“睡不着,”我说着向里面挪了一挪,“爹你陪我躺一会儿呗?”我爹嘴上说着,都二十岁大姑娘了,还让爹陪着才能睡觉,成什么体统。可是脚下却还是走过来,坐在我床边,身子倚在床头上。我拉住他的胳膊。我很难解释我跟我爹之间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从小我就跟着我爹,家里最苦最难的日子都是我爹撑起来,将我护在羽翼之下的。后来渐渐好起来,我也一直是我爹的尾巴,纵使我跟他吵,大闹,冷战,发脾气,但是很快就会烟消云散,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在过去的二十年里,不过分的说,我爹就是我的天。我可以很坚强,可以不在乎所有人,但往往我爹很简单的一句话,就能让我嚎啕大哭。“左右为难了是吗?”我爹用手掌轻轻拍我的脸颊,“一边想着你爹,一边又想着石越卿,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是吗?”我吸吸鼻子,没吭声。我爹笑起来,缓缓说道:“小满,雏鸟长大以后,早晚要离开家。你现在找到一个你喜欢的人,碰巧他也很喜欢你,这是你的幸运,该好好珍惜。你们如果真的组建一个家庭,那么你和他,还有你们将来的孩子会是一家人。你要分清楚重心,只有先把自己的小家过好了,才能再来管你的大家。”他顿了顿,提醒我说,“不要三天两头地就往娘家跑,那样你们自己的家就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