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阿巧本来不是和姚天生做夫妻的,她早就有了她的心上人。
那是与阿巧一个村的同龄小伙子荣阿明。
她俩是从小一块儿你看我、我看你跌打滚爬着长大的。
两小无猜,青梅竹马。
荣阿明不像眼前这个姚天生,他长得粗手大脚,浓眉大眼,人高马大,身强力壮。村里一帮小伙子中,只有他一个人能单独举起村前那只重达几百斤的石碌碡。但是,虽说荣阿明貌似粗拙,却心灵手巧,他从小就学得一手竹匠好本事,村里不少人家家中的竹篮竹筐什么的,都出自他那双粗壮有力的大手。一根青竹到了他手上,他那十根又短又粗状若萝卜的手指,顷刻就变成了十只轻盈翻飞的蝴蝶样,一把竹刀明晃晃,削、劈、剁、捋、抽,袋把烟功夫,一件竹器就像模像样地放在你的眼前了。阿巧常用来绣花用的圆圆的竹手绷,就是出自荣阿明的手。阿明非但有一手竹匠好手艺,还拉得一手悠扬动听的二胡呢,一有空暇,那如流水行云般的音乐声,就从阿明的手腕下汩汩流淌了出来,缠缠绵绵、依依呀呀,绕遍了整个小村庄。阿明会拉的曲子真不少,&ldo;紫竹调&rdo;、&ldo;银绞丝调&rdo;、&ldo;小日昏调&rdo;、&ldo;大陆调&rdo;,一套又一套,每每听得住在不远的阿巧如痴似醉,忘了手中正在做的活计。阿巧最爱听的是滩簧戏&ldo;孟姜女哭长城&rdo;那一折,听到动情入神处,阿巧的眼泪就会不由自主地淌下来。
所以,到了后来,阿巧听出瘾来了,只要一天没听到阿明的二胡声,她就会觉得心里似少了些什么,不踏实。
阿巧与阿明是从小一起穿着开裆裤长大的,低头不见抬头见,早不见面晚见面,大家心里压根没想到那些男女之间的事。阿巧学绣花没手绷,就向阿明要,阿明就认认真真地给她做上一个,滴溜圆,雌雄两片,做得密吻无缝,不管是绢还是绸,任你再薄再滑,也一压就紧。同样,阿明的衣衫破了,就求阿巧补,阿巧二话不说就拈起针线在阿明的身上飞针走线。双方在一起相处惯了,大家心里不设防。直到后来阿明颈脖里突起了一枚喉结,阿巧胸前隆起了两座小山包,他们还是老样子,仍和孩提时候一个样,该吵吵打打的仍吵吵打打,该说说笑笑的仍说说笑笑。
阿巧与阿明之间的那一层意思,几乎是在同一天同一时忽然萌发出来的。
那一天,阿明的裤子破了一个洞,他又像以前那样来求阿巧给他补。阿巧仍像以前那样,拈起针就在阿明的身上飞针走线起来了。也是恶劣,阿明这回破的不是地方,裤子上的那个豁口刚好裂在大腿根部,阿明是站着让阿巧缝补的,阿巧是坐在那里动手的。也不知怎么搞的,阿巧一不小心,那手肘把就不知碰触上了阿明的哪个部位上,于是,就在不知不觉中,阿明胯下的那个地方就鼓鼓囊囊地凸了起来。那地方一鼓,这裤子也随着鼓了起来,于是,阿巧缝补起来就格外费力。阿巧正想嗔怪上阿明几句,一抬眼,话还没出口,就碰上了阿明那双已分明带有异样的眼神。阿明的脸莫名其名地涨成了猪肝色。阿巧再木、再不开化,但一看到阿明那双闪动着异样光泽的眼神,心里就顷刻像蓦地打开了一扇窗。于是,阿巧嫩白的瓜子脸,也顿时成了鸡冠花。
当时,阿巧那个羞呀,只恨脚下没个地洞躲进去。阿巧一时手足无措,不知怎么办才好,慌乱中,她气急败坏地顺势将手中的那枚绣花针,戳向了阿明圆浑浑的大腿根。然后,她像惊枪的兔子似的,转身一溜烟逃进了自己的家门……
就从那天起,姚阿巧与荣阿明之间就互相有了那一种朦朦胧胧、甜甜蜜蜜的感觉,他们之间就有了文人墨客笔下形容的&ldo;一日不见如隔三秋&rdo;的感觉。他们只要有一天没见上面,那么,哪怕天上下雨还是下雪,他们也非要互相见上一面才能安稳下来。尽管他们一旦见面后仍是一句话也没有。
就从那里起,荣阿明手中的那把二胡拉得更勤了,早早晚晚,在阿巧的耳萦绕不散,生生勾去了阿巧的魂,扯却了阿巧的心。于是,只要阿明的二胡一响起,阿巧手中的活计就再也做不下去了,她就呆呆地坐在那里,随着咿呀的琴声发愣怔。
果儿熟了要摘,女儿大了要嫁。
姚阿巧的养父养母可不管你那么多,眼见女儿已长成一朵花,老俩口该为女儿也更为自己打算了。姚小宝夫妻不会生育,膝下就这么一个既是侄女又是女儿的宝贝疙瘩肉,他们要靠阿巧养老送终呢。姚小宝夫妻决定依照当地农村的风俗,招婿入赘,领一个倒插门的女婿上门当儿子。
老夫妻俩早就看好了临村漕湖畔上方港村的沈家。沈家子女六七个,其中老二沈天生,虽说人长得瘦弱了一点,但文静,像个城里书生样。况且他也是20岁出头的小伙子了,就因为家境贫困,吃口重,所以到现在还是筷子夹骨头‐‐光棍一条。老俩口估计沈家会同意他们的老二上他们姚家做到插门。
果不出姚小宝夫妻所料,上门与沈家一开口,沈家就二话没说王口应允了下来。姚家虽说不富裕,但比起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沈家来说毕竟要强得多。况且姚家近年来还在南桥镇上开了一家小烟酒店。沈天生什么东西也不用带,只消带上一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自己,便可以现现成成地去当人家的顶门梁了,何乐不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