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像是水晕开的墨汁,一点点的泛起了颜色,蒋贵妃叹息着点上油灯。
“妹妹不想责怪我?”邓节转头问她,眼睛发红,不知是因伤感还是刚刚发怒气得。
蒋贵妃一笑,惨淡地说:“我又能责怪姐姐什么,我只求姐姐不要讲今日的事告诉赵翊,这已是妹妹此刻最大的奢求了。”
邓节垂着眼眸摸着自己的指尖,道:“我不会同他讲。”
蒋贵妃略施笑颜,说:“天色也不早了,我让中常侍送姐姐上马车,姐姐稍整理下仪容,赵翊那人毒得很,疑心也重得很。”
邓节沉默片刻,朝蒋贵妃看去:“赵翊他可知我和桓文……和天子相识?”
蒋贵妃道:“不知道,天子当年的事情知道的人本也不多,赵翊他只知道你我是幼年玩伴。”
邓节望着她,眼睛像是蒙了一层霜,似察觉出了什么,眼里还多了几分打量,蒋贵妃心底一凉,说:“姐姐有什么话就问,不必顾虑,姐姐这样瞅着妹妹,妹妹心里发冷。”
邓节的目光一转,从她身上轻轻扫过,道:“倘若我帮了天子杀了赵翊呢?你和天子又能给我什么?”
蒋贵妃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喜悦之色溢于言表,她立刻上前坐在邓节身边,离着极进,拉着她的手臂,真诚地说:“只要能除去那赵翊,只要能让陛下重掌朝政,我做什么都愿意。”她的手凉得厉害,她实在是激动,高兴,她道:“赵翊那狗贼心思缜密,身边更是层层布防,所用器物,所食食物均经检查方能呈到他面前,但姐姐不一样,姐姐是他枕边人,只要姐姐……”蒋贵妃兴高采烈地说着,仿佛那胜利的画面已徐徐展开在她面前。
邓节听着,忽而将手轻抚在了蒋贵妃的小腹上,蒋贵妃下意识的向后一躲,惊道:“姐姐这是做什么?”
“妹妹是怀了身孕吧”邓节的声音冷若冰霜。
蒋贵妃的脸白了,只好认下说:“是”又迫不及待地解释:“但是姐姐,我绝不是想让姐姐为我和陛下赴死,自己苟且偷……”
“妹妹还没说呢?若我真为妹妹和天子铲除了赵翊那贼人,妹妹和天子能为我做什么?”她漠然地问。
她早便看出来蒋贵妃的脸颊浮肿,似是怀了身孕,但她起初不曾多想,只当她是圆润了几分。
蒋贵妃小心翼翼地问:“姐姐想要什么?”
邓节一笑:“皇后”
蒋贵妃的一双眼睛睁地硕大,微微哽咽,道:“好,后宫的皇后之位一直空着,只要姐姐帮陛下除去赵翊,陛下一定会册封姐姐为皇后的。”
下一瞬邓节又变了脸,她轻摸了摸蒋贵妃的头发,柔声说:“姐姐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她起身说:“你说的对,时辰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免得赵翊起疑心。”
蒋贵妃随在她身后:“邓姐姐,那此事……”
“容我回去想想,三日后自会给你答复”
第六章
天色已黑,树声沙沙,油灯照亮了整间屋子,金儿仍不见邓节回来,心中办事忐忑,怕出事。
一炷香后,方听见声响,甘生将马车驾到屋门侧,光线不甚明亮,甘生边打开车门,边用那双贼溜溜的眼睛偷瞄她。
金儿喜出望外:“夫人总算回来了,咦,夫人的脸色怎么不好……”金儿抚着她往屋里走。
甘生那双眼睛微做一敛,牵着缰绳离开了。
“夫人,您脸色怎么这么不好?”金儿不停地追问。邓节见那甘生已经离去,门也已关上,脸冷下:“十日之内,不管谁人来找我,都说我病了,不见。”
金儿蒙在葫芦里,追问:“谁都不见?”
“谁都不见,说我染了风寒”
“若是太尉大人来也不见?”
邓节稍显不耐:“不见,谁人都不见!我染了风寒!”
金儿还不曾见她发火,白着脸道:“奴婢明白了”又谨慎的,用一种试问的语气道:“天色不早了,奴婢去给夫人去吃食去。”
邓节心里早已经乱如了麻,只一遍遍心道:那狡猾的赵翊莫要察觉出端倪才好。思绪百转千回,又飘飘的到了桓文那里,他哪里还叫桓文该叫刘昭才是。
吱呀的门声一响,金儿出去了,油灯点得少,她独自坐在这昏暗的房间中,只觉得寂寞正蠕蠕的爬上身,令她窒息,她立刻起来打了火折子又点了几盏。
越点越亮,她脸上仍是落寞,心里仍是戚戚,她的手轻轻抚摸上自己的小腹,那里也曾有过孩子,只是那孩子福薄,才两个月大便就没了,没了,她便再也没怀过。
门开了,夜里的风顷刻间灌了进来,刚点上的灯被吞灭了几盏。
赵翊瞧见她那副神情迷离恍惚的样子,走到她面前。她站在一排油灯前,脸色被映的忽明忽暗,赵翊半弯下腰,用手摸了摸她的脸颊,反过手又用手背抚了抚,肌肤自是光滑,只是烫地惊人。
“大人怎么来了?”她凝视着他,那似含了一层水雾的眸子让本是想来试探她的赵翊陡然生出几分别的兴致,手掌的温度也更热了。
他垂了三分眼眸,睫毛下的阴影微遮住了他精明的眼睛,他扬起笑说:“甘生说你脸色不好,我自然要来探望夫人,问清原委。”
“或许是受了凉,还没有看大夫,只觉得头有些晕沉。”邓节淡淡的道,她并没有说谎,她心口堵闷,便一路敞开着车窗,此刻只觉得头更沉,似乎是真的受了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