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辞之后,雁露捧着手炉满心欢喜往回跑,不想就在快要抵达虞濛的车时,却被卫敏拦下:“雁露,去通知你家女郎,我要见她。”卫敏向虞姜保证的虎骨和虎皮没弄到,还在司马润那里受了一肚子气,她不打算回去看虞姜脸色,想找个地方宣泄一下,自然而然便想到终于露面的虞濛。雁露见到卫敏,脸上笑容尽敛,把捧着的手炉往怀里一抱,防狼似的盯着卫敏:“表姑子找我家女郎何事?”卫敏拉长了脸:“我找你家女郎有什么事,也是你个婢子可以过问的?”受了琅琊王的气,她无话可说,可连个下贱婢女都敢质问她,真当她是个没法翻身的破落户?本就堵得难受的卫敏,越想越气,表情都要扭曲了。毕竟虞濛今天在人前出现,不能再拿静养当借口搪塞了卫敏,雁露抱紧手炉,低应了卫敏一声,跑去请示虞濛定夺。卫敏看着雁露背影,见左右无人注意,啐了一口:“哼,没嫁成王十一郎,却被赐给卫戗那小贱人,也好意思在我面前摆谱,等你进了我卫家的门,有你好看的!”虞濛接到手炉,心情大好,又听说卫敏求见,略一沉吟,便让雁露将她请过来。卫敏忖度虞濛即将失势,而自己则很有可能成为琅琊王妃或者王瑄的夫人,再对上虞濛时,不复奴颜婢睐,说话也没有了从前的小心谨慎,甚至有些夹枪带棒:“呦,表妹昨日还病得起不来榻,今日便能骑马了,可是遇见什么神医,也介绍给姐姐认识认识,好给你那未来公公也治治。”虞濛捧着手炉,听到卫敏的话,虽不以为忤,但态度仍像前几日那般疏离冰冷:“表姐坐罢。”这里除了雁露之外,再无他人在场,卫敏也不再为了保持形象而为难自己,一屁股坐到虞濛旁边,拽过盖在虞濛腿上的绒毯裹住自己的腿,搓着手看向虞濛捧着的手炉:“你那炉子是暖的么?给我用用。”☆、欺软怕硬虞濛不假思索,一口回绝:“我虽不吝与他人同用家常之物,但此炉却是万万不能与任何人分享的。”听到这话,卫敏再次拉长脸,眯眼窥去,从虞濛双手没遮住的炉体纹饰看来,确是十分精美,想必价值不菲,但比这更好的东西,虞濛也不是没见过,值得这样宝贝?眼珠一转,试探道:“这手炉是你相好给的?”她在人前尽可能做到谈吐优雅,但其实幼时多半时间由瑞珠看护,骨子里难免浸透着浓重的市井气。虞濛秀眉微颦,不置可否。卫敏坐直身,抻长脖子,当自己是立于鸡群的鹤:“阿濛,你可想清楚了,你和我弟弟的婚事是陛下给定的,在这关头,你在外头和野男人勾勾搭搭,要是传扬出去,还不被治个欺君大罪?”虞濛泰然自若道:“多谢表姐提醒。”卫敏翻翻白眼,突然想到:“不要告诉我,这手炉是卫戗送的。”虞濛终于抬眼:“是又怎样?”卫敏一手遮唇,一手捂肚,笑弯了腰:“怪不得他们总说你心思单纯,我看你就是傻,就她送的破玩意,也能把你哄得不知道自己姓啥了?”虞濛神情不变:“表姐,你不是想知道我这些日子为何不见你么?”卫敏刺耳的笑声戛然而止:“为什么?”虞濛低下头,摩挲着手炉上细致的花纹,慢条斯理道:“我虽仰慕过王十一郎的风采,但同他毕竟是无缘又无分,正所谓天命不可违,既然天子让我与卫郎结缘,不出意外,我们是要白头偕老的,想要了解一个人,单凭道听途说是不成的——表姐说他其貌不扬,可在我看来,他却有一双难得一见的漂亮眼睛;姑母说他不好相与,但他初回临沂,已结交许多豪杰,更与王十一郎和琅琊王成为莫逆之交;外人说他得胜全凭运气,可今日大家有目共睹,他小小年纪,便有如此了得的身手,就是家父亦对其赞不绝口。”卫敏嗤之以鼻:“那又如何?”虞濛冷笑一声:“我所厌恶的,便是表姐这种态度。”斜眼过来:“我既要嫁他,自当与他同心同德,可表姐每每来我这里,但凡提及他,开口闭口全是他的不是,你嫌他成长环境不好,阿濛倒想问上一句,当世鸿儒竞相游历的南公避世雅境都会被视作粗野之地的话,何处敢称高雅?”卫敏被噎住,微微收敛高挑的下巴。虞濛还在继续:“表姐时时受他恩惠,却处处看他不惯,试问今日的卫家若没有他站出来顶门立户,姑母和表姐还能这般悠闲自在的想去哪儿就去哪儿?”这话卫敏实在不爱听,她强辩道:“我们自己有车,跟着车队来此,和她有什么关系?”虞濛毫不客气的戳穿她:“表姐是真的不懂还是装糊涂,如果不是看在‘卫校尉’的面子上,谁乐意捎一堆没什么本事,还净是毛病的老弱妇孺上路?要是没有受到关照,凭着一辆快要散架的驴车,你等能顺利抵达洛阳?还有这回程,多了行动不便的姑父,不是卫郎,表姐怕是连驴车都没得坐!”卫敏被挤兑得脸红脖子粗,她很想反唇相讥,嘲讽虞濛即将嫁个女人还好意思在这端架子耍威风,幸亏理智及时回笼,想起虞姜的耳提面命,她把到了嘴边的狠话硬生生硬咽下去,虞濛嫁过来之前,卫戗是女儿身的事情一旦败露,那就是欺君,要满门抄斩的,到时候别说当夫人做王妃,怕是连这条小命都给丢了,暂且忍她一忍,等虞濛嫁过来,就算发现卫戗是女的,权衡利弊后,那黄连再苦,她也得咬牙吞下去。如此一想,卫敏情绪缓和下来,她又挑高下巴:“表妹这样维护我那不成器的弟弟,姐姐我很是欣慰,但有些事还是要让表妹知道……”抬手理理纹丝不乱的鬓角:“你表姐我现在坐的车,是用自己的首饰租来的,可没占到你那未来夫婿什么便宜。”虞濛又是一声冷笑:“谁人不知,琅琊王殿下最是厌恶与女子接触,偌大王府中,连个婢女都没有,若不是卫郎与殿下交好,殿下会因贪你那几件首饰,而把精心布置的爱车让与你坐?”卫敏仍抻着脖子,煞有介事道:“殿下他是不喜庸脂俗粉,但在他眼里,我是与众不同的,我们私下是如何相处的,表妹又不曾见过,有什么资格在那儿说三道四!”却引得虞濛噗嗤一笑:“殿下虽不喜与女子接触,但待人却是十分宽厚的,他明知你没钱,还要收走你的首饰赏给侍卫拿去换酒喝,对你的确够‘与众不同’的!”卫敏豁然起身:“虞氏阿濛,你即将嫁进我卫家的门,竟敢如此羞辱于我,可想过后果?”虞濛捧紧手炉,抬头凛然道:“卫氏阿敏,我即将成为卫府主母,你个嫁出去的妇人若还想继续赖在卫家不走,就给我放聪明点,从今往后,如果再让我从你嘴里听到卫郎半句不是,仔细你那根长舌头!”本想着来发泄,却被平日里温婉可人的小姑子劈头盖脸一通教训,卫敏抹着厚粉的脸都透出青来,背过人去,对着虞濛的车狠狠的啐了一大口:“呸,也是个有眼无珠的小贱人——还卫家主母,当我娘是死人啊!”而那边虞濛的车内,雁露透过车帘缝隙往看,看清卫敏动作,回头撇嘴道:“女郎,表姑子在那儿啐咱们呢!”虞濛摩挲着手炉:“她不啐才奇怪呢!”雁露搞不明白:“女郎,既然你是真心实意想和卫校尉过日子,怎的还要在进门前得罪他姐姐?”虞濛微微一笑:“这个卫敏,人前是一副贤良淑德的形容,可一旦背过人去,便会换上另一副面孔,她挑的那些关于阿戗的不是,不过是因她没有,才刻意去吹毛求疵,且她欺软怕硬,有些话不和她挑明说,她只当我好拿捏,将来又要给阿戗添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