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卫戗离世后,他和虞伦缔结盟约,刚找到点大计初成的感觉,不想他眼中的至交老友却突然发力,给他一个措手不及,更关键的是,他搞不懂王瑄折腾出那么多事的目的,幕僚们也曾多次聚在一起讨论还是没个定论。他的继任王妃虞舒虽是虞伦那老匹夫一手栽培,但嫁入他琅琊王府后,即便受到冷落,却还是恪尽她身为琅琊王妃的本分,甚至很多时候表现得可谓是“出嫁从夫”的典范。他是懒得去琢磨虞舒所作所为的真实用意,管她是被“三从四德”教傻了的愚妇,还是“野心勃勃”觊觎皇后宝座的奸妃,反正她就是他和虞伦联手的一件“信物”,足够听话又好使,在厅堂之上摆几样器物是装饰,摆个美人也好看,没什么大不了。何况这个虞舒,为彰显自己贤妻本色,很会装乖卖巧,譬如察觉到他的心事,便挺身而出,想法设法和已经成为王氏主母的谢菀套近乎,旁敲侧击地打探消息。结果谢菀却是莞尔一笑,云淡风轻地说:“我王氏主君哪有那个野心,他不过是觉得无聊,儿戏一番罢了。”顿了顿,漫不经心地补充,“只是玩的有点大——在他眼中,这天下就是棋局,我辈皆为棋子罢了。”最后还说,“倘若局中子哄得他开心,可得金山银山;要是触怒他,哈,换来血流成河!”以虞舒的阅历,无法判断出谢菀那话是出于真心还是假意,可他在分析后认为,确实有这种可能性,但正是有这种可能,才更叫他生畏,毕竟有的放矢可以预估,而漫无目的却防不胜防。之后的接触,逐渐令他感觉自己面对的是一个老奸巨猾的敌手,王瑄明明比他还小几个月,却将他玩弄于股掌间,到最后,他彻底沦为供王瑄解闷的傀儡……不过眼下一切都还没开始,王瑄再怎么狡猾,毕竟还是个乳臭未干的毛小子,真要杠起来,那小贼岂是两世为人,又对其知之甚详的一代开国帝王的对手?沉吟半晌后,司马润拿捏出个淡定笑容:“本王倒是记得,十一郎有言在先,你的发妻,必将是这人世间独一无二的奇女子!可这世间又有几人担得上一个‘奇’字?是以本王一直认为,美色于你,无非过眼烟云,所谓‘奇女子’亦不过是敷衍王公与一众长辈的托词。”这司马润,想一阵儿,讲几句,和他说话太费事,穷极无聊的王瑄开始自斟自饮,听完司马润这番话,略略抬眼看过来:“哦?”司马润回以“为你考虑”的和善笑容:“诚然,以贤弟立场,哪怕再多不满,成亲也是不可避免的,世人皆知,琅琊王氏的主母,可不是等闲女子能够胜任的,愚兄陋见,虞氏阿濛甚好,然则她遭遇此等变故,前途未卜,即便可以转危为安,但毕竟有过‘风光大嫁’,万万配不上贤弟。”王瑄笑笑,低声咕哝:“也不知哪里的‘世人’,竟比我这当事人还清楚。”司马润干笑两声:“摆在明面上的事,哪个不知道?”咳了咳,紧接着又跳回先前话题,“好在还有一位各方面条件都比虞濛更胜一筹的谢氏阿菀,如今桓昱下落不明,偏宠谢菀的谢公必定借题发挥,趁机退掉这门婚事,是以王谢两族还是大有机会结成秦晋之好,如此一来,皆大欢喜。”原以为他的劲敌是桓昱,不想王瑄比桓昱更难缠,权宜之计还是把谢菀塞回给王瑄好了,那边给谢家一个顺水人情,这头也摆平虎视眈眈盯着他爱妻的狼崽子——他的阿戗很骄傲,哪怕王瑄再有地位,也不会自降身价去给人家做小妾。虽说王瑄会被谢菀刺激到改变心性,但这期间还有十几年的安定期,足够让他追回卫戗,此后他会全心全意对她好,他们夫妻同心,其利断金,还怕王瑄这个阴险小人?沉默听完司马润的自说自话,王瑄淡笑以对:“多谢殿下关心,然,十一的姻缘之事,已有定数,便不劳殿下挂怀了。”被毫不留情面地驳回,司马润脸色沉下来:“贤弟的姻缘——莫非是指卫校尉?”即便王瑄和卫戗的关系早就明朗,可先前司马润是无论如何也不想承认的,这会儿委实是急眼了。王瑄坦然道:“正是。”这个意料之中,情理之外的回答,让司马润难以接受:“贤弟莫不是认为,你的姻缘只是你们两个人之间的事?”王瑄低笑一声:“十一无意纳妾。”表情真挚。司马润才不信王瑄听不懂他话里的意思,这是明摆着跟他装傻充愣:“你十一郎的婚姻,关乎到整个王氏的前程,唯显赫世家女郎才堪良配。”王瑄平静道:“阿戗本是名门之后,嫁予十一之后,卫氏自然显赫。”说到这里,眉目间突然流露出一丝骄傲,“更何况,无论是样貌还是才能,阿戗都更在谢菀之上,相信在太公以及族中诸位长辈眼里,南公的弟子绝不逊于谢家的女郎。”☆、克己复礼面对执迷不悟的王十一,司马润自觉要不是足够克(de)己(zui)复(bu)礼(qi),早就抡起手边酒壶拍上他那张被一众目光短浅的门阀贵女吹捧为“天下第一”的小白脸,砸他一个面目全非,看他还怎么蛊惑别人的结发妻子。然,更叫司马润理解不能的是,眼前的王瑄,明明只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郎,正处在血气方刚的年纪,且因身份背景和健康状况,始终是众星拱月的存在,能在他眼前混个脸熟的,要么寡言少语,要么小心逢迎,那双耳朵不应该早就被养残,听不得闲言碎语?司马润想不通,为什么自己屡次三番当王瑄的面,将卫戗一贬再贬,王瑄却能做到心平气和替卫戗辩解,而不是像自己上辈子那样心浮气躁,听得多了,甚至越发觉得卫戗配不上自己,要知道那个时候,他已经成亲许多年,儿子都满地跑,早就不再是冲动少年了。当时司马润身边最得宠的是珠玑,而大出风头的则是卫敏,那两个女人,平日里针尖对麦芒,能让她们达成统一战线的,也只有他的正妃卫戗了。珠玑多半是正面硬杠卫戗,隔三差五阴阳怪气地念几句:“殿下也是心宽,把自己的正妃丢在男人堆里,过着‘生死相随’、‘同餐共寝’的日子,也不担心生出令人耻笑的懊糟事……”卫敏要端着她好好的扮相,自然不好明摆着批判卫戗,于是拐弯抹角:“母亲曾教导我,女子通文识字,知晓大德,确然可敬,然世间多庸人,不喜道义而痴迷邪文歪典,跟着学些男盗女娼,莫不如不曾识字,只需遵从夫君安排便好。”先为自己的短见薄识辩驳一番后,又道:“是以我从前不能理解,戴德的《大戴礼记》中,‘五不娶’最后一条,‘丧妇长子不娶’是何道理?如今所见所闻,倒是叫我多少明白一些,由母亲悉心教导的女子,出嫁后自然懂得怎样成为一名贤妻良母,而自幼丧母的女子,没人教她妇德妇容,搞不好还要照顾弟妹,难免会长成性子骄纵、行为泼辣的形容。”更会夸大其词地抹黑:“甚至还有可能,连‘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都不知晓……”最后意有所指:“不然如何让一位出身高贵,博学多识的大好儿郎,早就过了婚龄,却坚持不娶?殿下见多识广,最是理解正当好年纪的男女,郎才女貌,整日混在一起,若不是有纾解之途,怎么熬得住那漫漫长夜?”一番激烈地颠鸾倒凤后,再听到如此枕头风,司马润难免会附和:“对啊,怎么熬得住?”卫戗顶着“欺君之罪”的压力,行事处处小心,多年来从不以真面目示人,正因如此,她下山十几年,“中原第一”的美名,还是被琅琊王氏新一代当家主母谢菀占据,为谨慎行事,出门在外,身边连个粗实婆子都没有。要知道卫戗并不是去游山玩水,而是带兵打仗,战场上厮杀,受伤在所难免,为了不耽误下一战,伤筋动骨必须要处理,但也只能找知情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