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治被锁了魂魄的虞濛,对于魁母来说易如反掌,但她说想要唤醒虞濛,得让卫戗奉上先前王珏让她保管的“珏”字牌。那玉牌原本便是出自魁母之手,倘若她要收回去也无可厚非,但对于卫戗来说,那玉牌意义非凡,她在迟疑良久后,忍不住开口询问:“敢问圣君,缘何要收回那本已送出去的东西?”魁母倒也不与她兜圈子:“阿珏是何身份,想来你已知情。”卫戗礼数周全地回复:“他乃圣君独子。”魁母又道:“此番将他召回,却发现我儿魂魄不全,想那玉牌上或有残留,你且暂时借我一用,待补齐我儿魂魄,那玉牌自会还归予你,到时如何处置它,全凭你喜好。”卫戗心下一动,眼珠打了个转儿,并未立刻给出答复,反倒追问起进门之前便想知道的事:“圣君,阿珏他此刻可在这山巅神殿之中?”魁母倒是有问必答,且干脆利落:“在。”卫戗抿抿嘴:“我可以见见他么?”魁母仍是利落地回复:“不能。”卫戗咬咬嘴唇:“为何连见都不能见?”魁母:“尘缘已尽,功德圆满,此后你们便各生安好吧!”这个答复卫戗怎么可能接受,她摇头:“怎,怎么可能?”魁母坦然道:“我欲登仙,一早便自断七情六欲,然而人算不如天算,随着我儿降世,那些被压制的情感加倍还报回来,彼时彼刻,即便他神魂不稳,我欲割舍却不能如愿,然则待我意欲保他万载千秋,却察觉他有灰飞烟灭之劫,你亦曾为人母,自是了解那般滋味,对策在手,岂会甘心放弃?”此言有理,但有一点让卫戗想不通,眼前这位容貌停留在双十年华的圣君,莫非也是重生而来的?但转念又想到,能把鎏坡从他的故乡带过来,想要通晓其他事情,对她而言,也不是多困难的事。似是看透卫戗所思所想,魁母展颜一笑,复又开口,讲得仍旧是王珏:“那时他虽身死,魂魄尚全,我将其送入轮回,且每世皆选显赫家族,奈何逆天之举必遭反噬,他每一生都活不过七岁,且世世以最残酷地方式的结束。”卫戗忍不住接茬:“他并未做错什么,却遭受这样的磨难,天长日久,怎能不生怨念?”魁母点头:“我知,然则实在不欲看他灰飞烟灭,又想过许多办法,且算出此一生是个转机,为人母的,多半难以避免私心作祟,现如今,中原之地,琅琊王氏蒸蒸日上,风头更胜司马氏,我便为我儿选了琅琊王氏,为防万一,又拓了个胚子给他备着,因耗费心血,我法力受限,只得闭关修养,众弟子那几日也各有任务,结果……”卫戗愣了一下:胚子,王瑄?魁母叹息:“他身故之后,累世悲惨境遇顷刻回笼,迫使我不得不倾力封印他,留待日后寻得良策再做定夺,不想他在出事之际便偷渡了残魂进到那胚子体内,那胚子原本便是为他准备,想要将其从中剥离出来,绝非易事。”卫戗垂下睫毛,遮住眼底波澜:王瑄,胚子……魁母:“上一世,我非但没能将我儿从中剥离出来,反倒遭他算计,酿成大错,在我悔恨交加之际,不想转机竟送上门来,换你是我,抓不不抓?”稍稍平整心境的卫戗再次抬眼:“圣君同我讲这些,意欲为何?”魁母盯着卫戗的眼睛:“我知道,你心中是怜惜他的。”卫戗心揪了一下,表面还维持着平静:“所以?”魁母:“自是不想看到他万劫不复。”声音放得轻柔,“他亦是望着你好,才心甘情愿,自行踏进那天罗地网。”卫戗睫毛颤颤:“为什么?”想起司马润的话,又补上一句,“既然没准备让他的感情得个善终,又何必大费周章施与我重生,引我和他相遇?”魁母:“由繁化简——爱情,人类最美好的情感之一,情到浓时,甚至愿意为对方牺牲自己……用浓情压制怨气,不失为一可行之策。”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可亲耳听到她的阿珏真正的母亲平淡地讲出来,可还是让卫戗感觉有点受伤,她牵强地勾勾嘴角:“果然如此。”再次对上魁母的眼睛,“圣君这样说,当真不怕我心里生怨,拒不交出那玉牌?”魁母面色不改,笃定道:“你不会。”卫戗笑容中透露出嘲讽意味:“圣君如此算计我和阿珏,此刻又让我交出他托付我保管的东西,我怎知圣君殿下拿到玉牌,又会对阿珏做出什么事来?”魁母勾唇笑了一下:“集齐魂魄,将养些许时日,再以后的事情,你无须知晓,自然,你助我儿渡劫有功,我自是要谢你,无论荣华富贵还是拘魂续命,只要你提,在我能力范围内,皆会应允你。”卫戗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右脚踝位置:“王氏阿瑄与圣君,也非完全干系吧?”魁母:“他脱胎于我儿,自是有些干系。”卫戗咬咬嘴唇:“倘若我执意不肯奉上玉牌,圣君便不会为我救治虞氏阿濛对么?”魁母:“你须谨记,这条性命与如今生活,皆乃我之馈赠,除去不能许你与我儿圆满之外,我并无亏待你之处,若你执意扣留我儿魂魄,非但不会与我儿长相厮守,反倒会促使他魂飞魄散,你两世为人,并非真正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何去何从自是不会全凭意气做主。”卫戗垂下眼帘:是啊,活了两辈子,又经历过那么多波折,所思所想自然不会任由上头的热血驱使……再次抬眸,却给出如是回答:“可否容我回去想想。”魁母爽快道:“我不急在这一时,你且好生歇息,想通了便告知桃箓。”卫戗咬咬嘴唇,在退出去之前还是问出来:“阿珏他……还好么?”魁母抬手捂了一下胸前吊坠,微微一笑:“甚好。”卫戗看着魁母的手,也跟着笑起来:“那便好。”回到住处,卫戗翻出随身携带的玉牌,手指轻轻擦过玉牌上面雕着的那个“珏”字,其实心里清楚,已经来到人家的山头,何况恩主还是个那样高强的人物,诚心想要一块玉牌,和探囊取物又有什么区别?好言相劝不过是看在阿珏的面子上吧!想到魁母说阿珏魂魄不全,卫戗闭上双眸,双手捏着玉牌下面的两角,低下脑袋将它顶端抵靠上自己的前额,用心感受,却体会不到一丝一毫属于王珏的气息……半晌,移开玉牌,再次睁眼看着它,涩然一笑:“就算拥有前世记忆,可我终归还是个凡胎浊骨的普通人,又哪会通灵呢?”翌日一早,卫戗便告知桃箓,她想通了,不想玉牌交到魁母手上,却令这位仙风道骨的圣君微微变了脸色,卫戗有些迷惑,隐约听到魁母似乎念叨了一句:“不在!”尽管如此,圣君有言在先,自是会信守承诺,当天下午,虞濛便醒转过来,对于连日来精神颓靡的卫戗来说,这真是件值得开心的事,她拉着坐起身的虞濛的双手,将她上下打量,并迫切地追问:“阿濛,你现在感觉如何,身体哪里可有不适之处?”虞濛表面上陷入沉睡,但神思却未完全闭锁,偶尔可以感应得到身边的言行,自然也就知道卫戗为救她,付出怎样努力,满腹感动涌到嘴边,可掀掀嘴唇,半晌,只挤出一句:“阿戗,多谢你!”卫戗摇头:“若非被我牵连,你何至遭受如此磨难,真要追究起来,该是我向你道歉才是。”虞濛摇头:“非你之错……”卫戗微笑阻止虞濛继续说下去:“将将醒来,提这些糟心事作甚,你现在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养好精神,此地风光迥异于中原,待你大好了,我们一起出去转转。”听了卫戗的话,虞濛湿漉漉的眼睛瞬间闪亮起来,抿着嘴角腼腆地笑笑,点点头:“好。”